河面逐渐变窄，河水也不似先前那般血红，多了种乌黑，变成压抑的殷红，犹如人类中毒而亡，死去多时的血水。

岸边零零星星地开着些青蓝色花蕊的白瓣小花，在这片阴森血腥的背景的衬托下，显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纯洁。

如此诡异的美丽引起了古月的注意。

记得在小桃花的藏经楼里见过这么一段记载——

忘川河，彼忘岸边有细花，枝叶黑，瓣白，蕊青，花香清淡，具宁魂聚魄之效。另有一异种，花瓣粉红，香气甜美，可令鬼魂暂忘生前是非，忆得平生美好，故谓之如愿花。

神识之下，未见幻象，此地当真是幽冥地狱？据说忘川河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但为何他们一路过来却不曾见着？

古月暗自惊疑，面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淡然。

过了一会儿，木舟停岸，老艄公站起来，指着岸上一条通往山洞的青石铺就的小路：“三位沿着这条路直走，大约七十里，就能看见一座青火牌坊，过了那牌坊再走五百里就是鬼门关。老朽只能送到这里了，三位慢走。”

纯元稽首道：“多谢老人家。”

三人上岸。

离开了金鹢翠珠的光罩，那股夹杂着尸臭的血腥味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扑鼻而来，再次熏得垣里头晕欲呕。

古月有真元护体，自无不适，见他如此难受，便又给了他一枚雪薇丹。

垣里服下，顿觉清爽。

纯元在旁瞥见那枚丹药通体圆润，表隐丹纹，品质不凡，心里觉得她很大方。他自己也有这类清心解毒的丹药，旬日来吃了些，眼下虽余不少，但后面还有四个试境未过，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实在不敢轻易赠人。

他心眼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月施主，你有很多丹药么？”

先前纯元还想照规矩叫她前辈，古月却说前辈前辈的都把她叫老了，结果只好直呼施主。至于垣里，更是懊恼不已，可是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既自然又亲切的称呼来叫她。

古月也明白纯元别无他意，便诚言：“准备了许多，大抵够用吧。”

“若是不足，我这还有些。”

谢过他的好意，古月想了想，神识传音：“听说鬼门关有魂兽守卫，我们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此，有违常理，只怕未必能顺利出去。而且这里阴气太重，若起纷争，对我们很不利，最好还是先吃点强血壮阳的药，以防万一。对了，你身上有没有克制阴魂的法器？”

纯元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古月也不指望他有灵器法宝之类，只盼着等会如果和阴兵鬼将打斗起来，他能自保就行。

“没，不过我有数十张雷符，最是驱鬼破邪的。”

纯元眨眨眼，清澈的眼神宛如两泓清泉，红润的薄唇微微弯起，说不出的精致灵动，看得古月手痒痒，恨不得捏他几下。

“那就好。”她心里稍安，目视艄公起桨，木舟随流远去，这才带头踏上那青石小路。

纯元祭着飞剑，走在最后。

垣里走在两人之间，貌似安全，却也不敢放松戒备。

那山洞约莫有两人高，宽不及五丈，里面潮湿阴暗，笔直深长，一眼望不见尽头，明明腥风阵阵，却无蛛虫蛇蚣，只有脚下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青石散发着蒙蒙荧光，默默指引前路。

考虑到试炼的时限，古月让垣里贴上千里符，而后三人疾速穿行。

七十里路不过是一盏茶工夫。

出了山洞。

远处，一座盘旋着青色火焰的晶石牌坊矗立于山峡之间，犹如一个顶天立地的晶甲巨人。正楼高耸入云，其下字牌刻印着三个大字，银光熠熠，字体古朴得让古月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是何意思，唯叹一声壮观。

青火牌坊下，淡淡青雾随风袅袅，大片大片的如愿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望去，宛若一池开错了时节与地点的雪花，不染尘埃，未含悲喜，孤芳独赏。

走近了，偶见花丛中，几朵粉红，晶莹柔嫩，怀春少女般的甜美。

如愿如愿，是否真的可以如愿？

神差鬼错般，纯元俯下腰，轻抚花瓣。古月阻之不及，只好上前拉起他。花香如网，沾满如蜜甜美，不动声色地将两人诱入一场万劫不复的盛宴之中……

如愿花的香气很甜，很暖，宛如没有重量的水，悄悄然，浸润心房，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一些美好的往事。

记忆的碎片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出，重新播放。

影像清晰，声色俱全。

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古老的大宅，朴素的小院落，天井里的栀子树开花了，雪白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引来蜜蜂嗡嗡。

树下铺着一张大草席，一个女娃娃坐在席子上，安安静静地堆积木。

阳光从枝叶间漏下细碎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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