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暴雨不断,两月未停,整个庄园都犹如笼罩在水帘之中。地面全是深深浅浅的积水,树叶被冲洗的比平时更显新翠,屋,“快下去歇了吧!雨下得那么大,肩头都淋湿了!”
石讷却欲言又止。
夏侯虞知道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遂遣了身边服侍的,问他:“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石讷斟酌了片刻,这才道:“听那建平夫人说,大司马对天子很是不满,私底下流露出废帝之意。她是奉了天子和冯太后之命来求见长公主的。求长公主看在和天子本是同根同源,休戚是同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请打消大司马的废帝之意……”
大司马萧桓是夏侯虞的驸马,位列三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权倾朝野,以至于当今天子皇权旁落,不得不看他的眼色行事。
夏侯虞冷笑。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当初怕她干预朝政就想尽办法阻止她回建康城,如今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又摆出一副摇头乞怜的样子,想让她和萧桓谈条件。
建康城里谁不知道他们夫妻失和,分居已久?
前些日子不是还传出萧桓灭了南诏之后,将那位号称南诏第一美人的公主带回了建康,安置在萧母名下的别院,打算休妻另娶吗?
说起来,这个消息还是冯太后特意派人来告诉她的。
冯氏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夏侯虞对石讷道:“不用管她!就算天子被废,与我何干?”她的至亲肉骨都不在世了,管他谁做皇帝。因而她又道,“不管我做不做他们萧家的宗妇,萧桓也不会为难他自己的结发之妻,他毕竟还是要郡望、名声的。”
石讷弯了眼睛笑。
深蓝色的眸子仿若夏夜的天幕,倒映着满天的繁星。
“长公主放心!”他承诺,“就算您要和大司马和离,我们庄子里的五千部曲也不是摆设。”
夏侯虞莞尔,不由在心里抚额感慨。
当年捡回来小羯奴转眼间已经长成了个有担当的美男子。
可惜她已决定余生都会隐居乡间,远离政务,不问世事。
石讷空有身好武艺,跟着她,只会被埋没。
夏侯虞心生不忍,道:“我送你入伍吧??”
石讷愕然地望着她,眼中渐露惊恐之色。
“不,我不走!”他像不安的孩子似的,伸手想去拉夏侯虞的衣角,手到半路却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眼帘也垂了下去,不知道是怕看见夏侯虞的神情还是不想让夏侯虞看到他的眼神,“您别送我走。我就想跟在您身边。大司马他……我不管去谁麾下,战功升迁都要经过他,我不要向他屈膝……我是长公主的人……”
夏侯虞叹气,想像他小时候似的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
可长这么高的个子,还是小孩子心性。
大丈夫要建不世伟业,怎么能因她和萧桓有罅就率性而为呢?
她正想劝他几句,阿好却“蹬蹬蹬”地跑了进来,脸色发白地道着:“长,长公主,大司马,大司马来了!”
夏侯虞和石讷讶然地齐齐望向了阿好。
阿好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自夏侯虞找借口搬出到庄园别居,萧桓虽然每逢萧家祭祀、婚丧都会派了自己的胞弟萧醒亲自来接她回本家主持大局,在人面前一副十分敬重她的样子,可私底下他们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夏侯虞蹙了蹙眉。想到刚被送走的建平夫人,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似的,只是她一时又想不清楚,只好吩付阿好请萧桓到偏厅奉茶。
她镇定从容的语气让阿好和石讷都镇静下来。
两人齐齐应诺,拥着夏侯虞去换衣梳洗。
谁知道他们出了演武厅迎面却遇到了萧桓。
他穿着件青竹色敷绣纹大袖衫,头戴素色小巾,手持桐油纸伞,眉峰英挺,气度雍容,犹如在自家院子里闲庭信步般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似不紧不慢,可他身后七、八个伟岸的随从却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可见他走得有多快。
“长公主!”他在屋檐下站定,收了伞,谦逊地和夏侯虞打着招呼,深邃幽黑的眼眸却在她的胡服上停留了几息的功夫,最后落在了石讷的身上。
夏侯虞不由在心里嘀咕。
她就知道,萧桓见了她就没有不挑剔她、嫌弃她的时候。
好在是两人已分开生活,不然就是这些细小末节都能把她烦死。
石讷则一改在夏侯虞面前的不满,面带微笑,快步上行,礼数周到而又不失大方地给萧桓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