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阡蹲下身子,拿起了我的花篮,“你很喜欢海棠?”
本想否定的,还是点点头,“奴婢是个俗人,喜欢颜色艳丽些的花朵,自然也就喜欢海棠。”
他将竹篮递给我,“她喜欢梨花,也喜欢淡雅些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生怕袖中的帕子被他看到。“先皇后喜欢淡雅些的东西,必定也是个极淡雅的人罢。哪儿像奴婢只喜欢这些艳丽的东西,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姑娘所言差矣!那丫头可不是什么淡雅的人,上房揭瓦的事儿可没有少干!姑娘喜欢明艳的花,自然不会是个俗人!”
我微微地抬眸,可以看到他眼中似带着一丝笑。“姑娘,朕可否麻烦你一件事儿?”
“奴婢惶恐!皇上有什么事儿,就直说为好!”
“姑娘的声音和朕的皇后的声音十分相似,若不是朕知道她真地去世了,朕真地会以为是你在和朕开玩笑!朕想请求姑娘,能否唤一声‘三哥’?”
我弯着身,眼帘低垂着,衣袖下的手已经剧烈地颤抖起来。“三~哥!”我努力地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他一直不言语,我也拿不准他的脾气,只好一直半蹲着身子。偷偷站直身子时,听他道:“她狠心离开我,恐怕是觉得她的三哥已经成了皇上了。”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我知道他一直在找破绽。其实他猜对了,我不敢认他,只是因为我的三哥已经变成了一个国的皇。我不希望被我看重的人所利用,这比直接杀了我还难受。我是个懦夫,我只会逃避,我不会去面对问题。
“皇上,先皇后做出的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您也不要用您的想法去猜测!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花,奴婢还是先回去罢!”
我向他行了个礼,挎上花篮就急冲冲地离开了。
将花瓶中的花换上新鲜的海棠花,倚靠在椅上看书的绮烟道:“还是你有心了,这花摆在屋里看起来着实喜庆!”
“昨日也没有给娘娘送上什么祝福,如今算是补上了!”我凑到绮烟耳旁,“还有一件事儿,我可早就想抱侄子了!”
绮烟居然红了脸,她佯嗔道:“如今越发没大没小了!”
“娘娘何时见过我有大有小了?早就应该习惯了!还是娘娘害羞了?”
“你这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绮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哪儿会被她打到?!
我俩围绕着桌子闹了起来,柒染突然进来了,绮烟没有注意到,整个人差点撞到了柒染身上,但结果是撞到了桌上。
站在我的角度,看到了一出大戏。绮烟本可以借助柒染而站直身子。而在见到绮烟将要倒下时,柒染确实有伸出手来想要扶绮烟,可是也缩回了手。
我冷眼看着柒染浮于表面的关心。“若兰,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来扶娘娘!”
“嗯!好!”
我上前扶绮烟时,柒染还在絮絮叨叨道:“主子,您也是的!您身子不好,怎得这样疯闹?回头要是吸了冷气,生了病,奴婢该如何向皇上和您交待呀!”
绮烟坐下后,道:“好啦!你这话多的坏毛病真是得了我娘的真传!”
我低低地冷哼一声。柒染若是学戏去,恐怕就没有了名角小茉莉啥事儿了!若说我之前只是怀疑柒染,如今倒是落实了我的想法了!
我笑道:“柒染姐姐不愧是从小就在娘娘身边长大的!这份心思,我们真是望尘莫及!”
柒染看着我,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若兰妹妹真是说笑了!妹妹之前就在长乐宫当值,如今来了椒房宫,亦是甚得娘娘喜欢。如此看来,还是改向妹妹你学习!”
柒染这番话中夹枪带棍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绮烟都有些变了脸色。
场面一度尴尬时,外间唱道:“云安郡主到!”
这还真是赶巧了!白书兰阻止了一场冷战的发生。白书兰今日仍旧是一袭白衣的打扮,只是披着一件斗篷。
两张几近一模一样的脸摆在了一起,
在场的宫人都忍不住抬头看看她们两个人。白书兰向绮烟行了一个大礼,道:“云安身子不好,昨日的大婚,竟是没有办法出席!云安心中有愧,今日来向娘娘请罪!”
绮烟俯身搀扶起她,“云安郡主有心了!您如今贵为郡主,自然不需要那么拘束。倒不如和温衡一样,唤我一声嫂嫂吧!”
绮烟拉白书兰坐下,正室的气势着实霸气!白书兰道:“皇嫂如此说了,云安也不好推辞,日后便是嫂嫂了,就是一家人了!云安本也想和嫂嫂叙叙旧,可是有些事儿想要请教若兰姑娘,不知道嫂嫂也愿意!”
“云安郡主这是哪儿的话!”绮烟道,“若兰,带郡主去你房间坐坐!可不要怠慢了!”
“是!”我应道,“云安郡主请吧!”
我引着白书兰到我的房间,一路上推测着对话内容。可没想到白书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郡主可知道君陌怎么样了?”
“君陌?”我道,“原来郡主还会关心君陌怎么样了?”
白书兰盯着我,道:“书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儿,但是书兰觉得是对的!郡主也应该明白书兰才对呀!”
“我明白你?”我疑惑道,“什么意思?”
“郡主以不同的身份活着,可还记得自己是周国的先皇后?郡主一直在拒绝周皇,郡主是何用意?郡主的用意,也就是书兰对靖王的用意!”
我挑挑眉,坐下身,“之前和云安郡主见面,怎得没有发现郡主是这么地伶牙俐齿?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君陌是有见过你一面的,发生了什么?”
“靖王并不愿意抛却红尘和,他说周皇还需要他,他必须留在朝廷中!”
“所以,他放弃了你,你也放弃了他?”
“不!”她摇头,“我们没有互相放弃,而是他放弃了我!”
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我和君陌怎么都栽在了同一个问题上,我们不愿意接受不同的信仰,“有些事儿,不知道是谁对谁错!我也不好评价!君陌并不告诉我这些事儿,我也不想插手了!郡主找我有什么事儿,还是麻烦你赶紧说吧!”
“也没有什么,只是想郡主帮我约见一下靖王。”
“你们都走到了这一步了,何必还要见一面呀?”何况,我现在真地不想见到住在外宫的任何一个人。
白书兰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我惊地忙蹲下身扶她。她甩开我的手,“郡主,书兰实在是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书兰知道郡主一直并不是很喜欢书兰,可是君陌是您的家人!”
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一心软,还是答应了。白书兰欢天喜地地走了,我后悔地想要掐死自己。白书兰能够来找我,自然说明了她不是很希望宁言熙知道这件事儿,所以不得不放弃找人直接传信的想法了。
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等到日落时,还是一咬牙、心一横,快速地爬上了屋顶。
转悠到了君陌的屋顶,没有什么顺着爬的大树,我只能选择从空中降了。我打开房顶上的砖瓦,却见到夏阡居然在,本想原路返回,听到下面传来君陌的声音:
“皇兄,你何苦自欺欺人?”
君陌这句话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停止了动作。
“可是真地是太像了!”
“婼儿已经死了!被楚灏斩首了!楚祎都在朝堂上和楚灏吵起来了,您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这句话,我倒是抓住了一个话外的关键点。楚祎在朝堂上和楚灏吵起来了?为了我被斩首的事儿?
那个傻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所有的事儿都什么选择瞒着我?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觉,我又听到下面道“对!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将她一个人丢在齐国!如果我执意将她带走,她也不会独闯!”
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感觉,将空缺的砖瓦还原,顺着房檐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只想坐在高处可以吹吹风。风真好呀!哪怕眼泪流出,都被风干了!
“你可真会挑地方!”
我吸了吸鼻子,回过头看,是宁言熙。“堂堂君王,学别人做什么梁上君子!”
“可是不能瞎用什么词语!”
“我乐意!”
“你乐意就好!只是,何必呢?你在这儿吹风,某人却是连血都快吐没了!”
“你说什么?”我扬声道,“谁?谁吐血了?”
“你不用问我,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听宫人说,从中午就开始抱着酒喝,谁都劝不住!一直喝到吐血,元狩没有办法,只好叫人去请大夫了?”
我的脑海中呈现出他吐血的模样,也想到了他面色苍白的模样。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憋不住了,我抱着胳膊,“请了大夫就好了,何必来找我呢?”
“朕觉得吧,这心病就得药心药医。如今宫中人多眼杂的,朕也不敢随便轻易地拍一个宫人去找你,也就只好自个儿亲自来找你了!婼儿,去看看吧!不要骗你自己!”
“既然皇上都来说话了,我也就去了!”
我站起身,还是急冲冲地走着屋顶去楚祎院中。院子里围着不少宫人,我乘着大伙不注意,从树上滑下来,我拉着一个小丫鬟道,“怎得还没有出来?”
“皇上刚刚进去,自然不会这么早出来!”
皇上?我走得急,宁言熙肯定不会比我来得快。夏阡也不是那么热心的人。这个皇上,恐怕就是楚灏了。我对这个名字一直挺有警惕感的,我忙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数着地上的蚂蚁,一波接着一波地数着,终于听到了楚祎离开的声音。我挤到人群前面,好不容易挤到了元狩前面。元狩下令屏退了院中所有人,将我院门口。
元狩面无表情地道:“在下请求姑娘给王爷留一条活路!”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不会不明白!王爷已经受不起任何折磨了!姑娘心里也该明白,并不会有结果的事儿,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我语塞,“好!我不打扰王爷的休息!还请元大人照顾好王爷!他其实心软得很,并不会真正地责备你们什么事儿。”
“这是自然,元狩自然会照顾好王爷!”
我转过身,说不上的落寞,我回过头,道:“元大人,我不好意思叨扰您了,可是,我想请问,楚祎和楚灏在外间争吵是怎么回事儿?”
“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的!”
我知道平淡无奇的几个字,背后有太多的事儿,我是不会知道的。“我知道了!谢谢元大人了!请你一定要好好陪伴他,不要让他孤单!”
我转过身,煎熬地迈出一步时,听到了一句“婼儿”,声音微弱,微弱到差点也听不到了。可是我知道我听到了,脚步再也迈不开了。
我转过身,看到那个人扶着门框,艰难地立着。他身上还是白日所见的那件单衣,他站在那儿,无力的站姿显得衣服空荡荡的。
我心里似乎蚂蚁啃噬,我望着他,“王爷!”风中的二字,传到我的耳里,颤抖得已经不成样儿了。
他跌跌撞撞地出来,我急得要去扶他,他却一把抱住我。“婼儿!你来了!我知道你不会走的!我知道!”
元狩皱着眉看着我们,我知道他再想什么。可是,虚弱如元狩,我哪儿能够狠下心来推开他。
“你不要喝酒,要喝也不该是这个喝法。若是你真的有什么好歹,恐怕我要以死谢罪了!”
楚祎轻笑道:“我喝的不是酒,而是断情水!我们这样捆绑在一起,终究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放不下!婼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抱着楚祎肩头的手不觉地收紧,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双眼朦胧中看到元狩退了出去。我缓缓道:“漓王殿下,我不曾爱你!我爱的,是那个把我藏在身后的人,是那个生我的气却会默默帮助我的人!我爱的,只是楚祎罢了。可是老天爷对我不公,我的楚祎永远摆脱不了漓王殿下。”
“我爱的那个人,是不自量力地担心我的人,是不计后果救人的人。可是老天对我也不公,她永远被一个叫做宣懿皇后的人霸占了。”
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渐渐落下,我推推他,却是没有声响。我着急地大喊,“元狩!元狩!”
元狩从外间冲了进来。我道:“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元狩接过楚祎,楚祎考在他的身上,“王爷最近一直积郁在心,本就身子不大好,姑娘还是莫要刺激得好!”
“时间是良药,你们估计也要启程回去了!离开了或许就好了!这段日子,我不会见你们漓王。也请求你照顾好楚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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