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风声卷起,一袭红氅披来,那汉子回头看时,膝头登时一软:“阁主。”姬野平伸手扶住:“好兄弟,下去先烤烤火,暖和过来再说。”
众人听他嗓音虽然宏亮依旧,但肩头胸腿多处明显嵌有木刺和弹片,滴滴嗒嗒往下渗血,全身尽湿,看起来实在吓人,忙都围拢过来检视问候,姬野平摆手笑道:“炮打在船头上,我踩空呛了口水,没事。”方枕诺吩咐:“快扶阁主到堡中调治。”
“等等。”姬野平道:“小方,咱们,。”
方枕诺截道:“进屋再说不迟。”使个眼色,过来架住了他的左胳膊要走,云边清一闪而出,搀住了姬野平的右臂,眼神里明显有种“提防有变”的意味,
方枕诺也不言语,扶姬野平进了石堡正厅坐下,众人随后跟入,唤随从取干衣给阁主披换,胡风也拿出随身药包剪镊,近前来亲自为姬野平清理弹片,云边清知他号称“黄歧山子”,于医药颇为精通,因此放手任他施治,却不走远,在旁斜斜瞄着方枕诺,仍带着回护阁主之意,
姬野平瞧出气氛不对,问道:“老云,怎么回事。”
云边清道:“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一问咱们的大军师。”
姬野平扭脸看时,只见方枕诺凝神而思,不知想着什么,正要发问,却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在众人面上环扫一圈,淡静地道:“龙大叔、虎爷,风兄,这一趟官兵虽去,却仍有可能组织反扑,今晚就请你们几位辛苦一点,把住南北两面和后岛,加强巡视,彼此多加照应。”
龙波树、虎耀亭和风鸿野彼此互瞧一眼,同时向上望来,姬野平道:“有劳三位。”三人遵令,拱手散去,
方枕诺道:“老卢哥、余兄弟、郎兄弟,前山狮子口一线就交给你们了。”
卢泰亨、余铁成和郎星克躬身同声应道:“是。”快步出厅,
方枕诺道:“云兄。”云边清笑截道:“怎么,你把人一个一个支走,现在又轮到我了么,你想干什么就直接了当地来,何必耍这些心眼儿。”姬野平道:“老云,你这是怎么了,火气怎这么大。”楚原想自己不是阁中人物,毕竟好说话些,忙上前把刚才争吵的事对他解说一遍,最后道:“云兄弟,今日官军来得突然,背后更不知设下多少阴谋诡计,我看方兄弟慎重一些也不为过,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姬野平听完拍大腿道:“嗨,可不是吗,这事错在我身上,跟小方有什么关系,老云哪,你不知道,我刚才的火比你还大呢,我挨那一炮栽进湖里,脑子震得有点蒙,幸得众兄弟拼死相救才捡回条性命,缓醒过来时瞧连个接应的船都没有,气得什么似的,可是再一瞅那几个兄弟哪个身上伤的都不轻,我这心当时就凉下来了,炮这东西一打一大片,敌人来了这么多援军、这么多船,现在咱们主力又都不在,光凭岛上这点人出去,还架得住人家一轰吗,不是小方不讲情分,是我太莽了。”【娴墨:错了肯认,直人也就这点好处,此种人可以为将,不可以为帅,】
朱情道:“小山上人和陆荒桥身为武林前辈,所做所为太也让人气愤,阁主虽然一时冲动,可也不必为此过分自责。”
云边清冷笑道:“说的好,不过阁主,你虽不该自责,倒是该好好想想:现在咱们两千来兄弟被数万官军围困在岛上,能作战的主力又都提前被分批抽调到江西去了,倒底是谁让咱们落到今天这个尴尬局面,难道这里面真的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登时大冷,姬野平道:“老云,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怀疑小方……”
“不错。”云边清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他虽然是李老的弟子,但上代的交情属于上代,他和咱们共事的时间并不长,咱聚豪阁早期以八百里洞庭为依托,从湖南起家,不住沿江向东发展延伸,又在庐山、太湖建立起两大平行主舵,这才形成了横跨数省、首尾呼应的全盛局面,洞庭君山是咱们的起点,也是根本,可是他来了之后却改变战略,将各种资源全力向长江中部转移,仅仅半年时间,调整之后的庐山鄱阳湖区已经超过万人,洞庭、太湖却只剩几千兄弟,形成了一个肚子大两头小的畸形状态,与其说这是一个严重的失策,倒莫如说是故意罢。”
江晚伤势较重,坐在旁边一直默默调息,已经恢复了些精神,听完这话眉心微皱,摇了摇头道:“云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前者由于长孙阁主的退隐,使咱们乱了阵脚,我和朱兄一时有欠考虑,在东厂宴上大闹一通,不但害得沈绿身死,还把局面直接引导向了崩溃的边缘,这就使得本来尚未准备充分的起义日程变得更加紧促,必须要提到官军来围剿之前,另外,。”姬野平拦道:“江兄,这些事情也不怪你们,过去的就过去,不要再提了。”
江晚道:“是,阁主,我并非又在检讨自责,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姬野平道:“哦,好好,我又着急了,你说你说。”
江晚长吸了口气,把目光重新转向云边清,缓缓地道:“咱们的战力在江湖上首屈一指,但面对国家军队,还远远不能算多,官军屯集于各府各县,弱点在于力量分散,咱们若是三大主舵同时起兵,和他们势均力敌,不但作战场面容易陷入胶着,而且战线拉得太长,通讯、补给都存在一定困难【娴墨:古代战争最大的问题就是通讯和后勤,很难进行大规模军团式会战,打起来也是各打各的,象解放三大战役那样的打法想都不敢想,蒙古当年为何能席卷欧亚,就是因为补给容易,骑着一匹,赶着一群,渴了饿了下来喝口马奶,又可以再战了,没有补给问题,加上机动性好,胜利就成了必然,】,因此军师提出集中兵力单点突破的战略,是稳健可行的【娴墨:单点突破,多半要往河南、山东杀,拿下京城,再图山陕,明军力量在九边,内里早虚了,京师一垮,九边各地要勤王还得防鞑靼瓦剌,腹背受敌,毫无胜算】,这次游老剑客病逝,除了留下瞿老父子在庐山坐镇外,阁中骨干几乎全体赶来奔丧,不想却突然冒出虚假的五方会谈传闻,紧跟着丹增赤烈来访、俞大猷兵出三湘,封锁洞庭,这些应该都是东厂的策划指挥,和军师扯不上半分关系。”
云边清抱臂笑道:“呵呵呵呵,江兄,你倒真对得起‘信人君’这个绰号。”
江晚道:“非是我喜欢轻信于人,而是事实确然如此。”
云边清道:“转移兵力是他提出来的,五方会谈的事情,也是他出去寻找长孙笑迟时从江湖上传起的,常思豪那败类,也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难道这些都是偶然吗。”【娴墨:小常原来是败类,这恐怕也不是少数人的想法,在白塔寺闹了一场过后,小常的形象是和曹向飞这些人绑在一起的,也真就只有眉山袁老这样的大儒才看得清小常的真心,古来做事业的人多数背负着不理解和骂名,其实郑盟主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也就是绝响这样的没人敢当面惹,因为一惹,他就动刀子,】
姬野平失笑道:“照你这么说,方兄弟岂非成了东厂的卧底了,哈哈,小方啊,你在厂里,是做小干事,还是做大档头啊。”
云边清表情冷然:“阁主,东厂是一块牌子,两套人马【娴墨:直露,】,难道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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