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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乔茜不能喝酒, 爱德华只点了两杯鲜榨果汁,又要了招牌汉堡、今日沙拉、推荐小食和一些牡蛎,这些牡蛎据说从1844年就开始在这间餐厅供应, 距离哈迪逊码头极近的坐标让这些牡蛎非常新鲜, 也非常美味。
很小的时候, 乔茜读过莫泊桑的短篇, 对于其中贵妇人吃牡蛎的场景印象深刻, 因此中二病发作, 央求当时的礼仪教师用了好几节课,指导她如何将各种海鲜吃得文雅又体面。
不过长大以后,她这个举动就被人评价实在做作得要死——做作是做作, 但她觉得很美,所以一直如此。
托起牡蛎底部,嘴唇微张轻轻一动,新鲜的牡蛎肉就温顺地滑入她的口腔,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呲溜声, 并且动作快速。
这些礼仪早已深入她的骨髓, 多年的熏陶让这成为稀松平常的小事,因此她的经纪人阿奇才会说, 她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子老钱气息。
就好比现在, 她就吃得相当漂亮,乍看之下似乎与餐厅内的食客毫无区别,但她的一举一动就是能把普通的街头餐厅吃出了高级法餐的气质。
爱德华莞尔, 问:“吃海鲜也是一门上东区的必修课?”
乔茜拿纸巾压了压嘴角, 回答说:“并不是。只是我的选修课。”
矜持地说, 诺顿家是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 但其实就是有钱人, 是从爱德华外祖父那一辈才开始发迹的,他称他为“一个伟大的美国创业传奇”。
但乔茜跟他不太一样。
“乔茜”的母亲埃德娜一家是恰逢其会发了财的寻常富人,父亲弗兰克却是能够追溯血统的上东区“贵族”,只不过他并不出生于霍顿家的权力中心,而是旁支浪荡败家子与意大利妓.女的儿子。
至于另一个“乔茜”,她的祖上往前数三代都是使奴唤婢的家族,一代代的联姻和结盟使其成为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越是豪门越是藏污纳垢,她曾经的生活没有太多值得留恋之处。
等到两人吃完之后,爱德华才开始说:“你知道吗?伍迪在这里拍了《安妮.霍尔》的最后一幕,男女主角分手之后重逢,镜头从我们这个位置推进,就在这儿,穿过餐厅的玻璃窗,来到不远处的林肯中心,他们默默对视,风景依稀,恍如隔世。”
爱德华的语速一开始有些快,说起伍迪.艾伦的电影来头头是道,末了语调就变得舒缓柔和,就像是在分享一个他认为很有意思的小故事,脸上带着神采飞扬的笑容。
乔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伍迪.艾伦的《安妮.霍尔》是在大学里,她还记得两位主角艾维.辛格和安妮.霍尔的名字,以及伍迪.艾伦式的文艺青年和他矛盾式的爱情。
值得一提的是,戏外的伍迪.艾伦与饰演女主角的黛安.基顿坠入爱河,后者也因这部电影奥斯卡封后。
“《安妮.霍尔》在这附近取了很多景,有趣的是多年过去了,曼哈顿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乔茜啜饮着所剩不多的柠檬苏打水,“我还记得戴安.基顿那身造型,白衬衫小马甲和米色长裤,很可爱。”
爱德华想也不想地接口说:“是的,我也记得,她穿着那身衣服,然后男主角送她回家,就在68街,麦迪逊大道与公园大道之间。”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乔茜有些惊奇地问。
“你知道的,这是一部非常经典的电影,伍迪.艾伦也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导演,他创造了一种新的电影方式,你可以看到在电影里他有时直接看向镜头,像是在于镜头之外的观众说话,比如‘嗨,我知道你在那儿’,但下一秒他又重回剧情——谢谢,不用找零了。”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把钱放在账单上,起身离开餐厅,“其实这就是电影的魅力所在,每一部电影都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人们前去探索。”
他上前拉开餐厅的门,侧身让乔茜先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在繁华的曼哈顿夜景之下,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那么行色匆匆,就像地铁前等待进站的人群一样,他们大多只关心自己接下来的那一站,而不是旁人将去往何方。
乔茜戴着一顶纽约洋基队的棒球帽,将她的那张小脸遮去了大半,在夜色的掩映下,并没有被人认出。
她把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边走边说:“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这样的角度欣赏电影,通常来说,电影对于人们是一种娱乐方式,而不是探索世界和探索自我的过程。”
“所以我们才会是演员,而他们只是观众。”爱德华笑了笑,“演员是神秘的他者,荒诞无常、变幻莫测,探索、观察、倾听、创造,这是属于演员赋予角色生命力的创作能力,很多人误解了演员只是摆在电影里的商品,但事实上我们是创作者,是构建角色鲜活血肉的灵魂所在。”
乔茜不时点头,在爱德华说完之后自己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诚实地说:“这对于我来说太复杂了一些。我还只是一个初学者,我只是纯粹地在表演,享受于自己的角色。”
爱德华也点点头,告诉乔茜说:“我看过你的第一支短片,你知道么,体验派演员的天赋其实没有人们认为的那么普遍,而且你的初次登台表现惊人——但你好像有些偏爱具有反差的戏剧性角色。”
“你不爱?”乔茜反问。
“是的,我也爱。”爱德华耸耸肩,“越是戏剧性越是让人着迷。”
“例如某人微笑着说‘我恨你’?”
“可以这么说,但你可以把情景设计得更加疯狂一些,例如‘我恨我爱你’?”
乔茜这时候笑了起来,说:“有画面感了。心理的两极反差越大,就越能够产生戏剧性,台词和内心的碰撞会让角色更真实,因为现实中人总是那么口是心非。”
“哈哈,你说得太对了,这就是人性,复杂的人性。”爱德华大笑,随后即兴引用了一句话,“‘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它存在许多灰色地带。’,而这正是人性的美妙和不可预知之处。”
乔茜听着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轻轻挑了挑眉说:“哦,原来你也读毛姆。”
闻言爱德华转过来看向乔茜,脸上收敛了一些笑意,让自己的笑容变成了一个更加柔和的微笑。
他不答反问:“也?”
“‘如果一个男人无力博得一个女人的爱,那将是他的错,而不是她的。’。”对于毒舌金句王之一的作品,乔茜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尤其是这一本《面纱》。
爱德华却问:“这么一说,你赞同这句话么,乔茜?”
“没有人有义务回应他人的爱,不是吗?”乔茜给了他一个反问,然而自顾自说:“谁都没有错,错只错在真实世界并无公平可言。沉溺于爱的人就得顺从,这是一条痛苦又甜蜜的真理,当然偶尔也会有势均力敌的情况,他们要么天长地久,要么因爱生憎。”
说到这儿她别开眼,曼妙的红唇边溢出一丝讥诮,仿佛想起什么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
但当爱德华仔细去看,那片刻之间的异样又消失不见,乔茜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爱德华将探究的冲动压回心底,只谈问题:“因爱生憎,说到底还是自尊作祟,因为谁都不肯妥协,谁都心有不甘,谁都有各自无可奈何的理由。”
乔茜说:“这听上去显得你很感性,你相信爱能战胜一切?”
爱德华回答:“或许如此,我猜?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比起互相憎恨,人们更应该去正视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选择逃避问题。”
乔茜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散步到了70街的路口,旁边那栋白色外墙的圆形建筑物极具设计感,正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乔茜忽然提议:“让我们做一个测试吧。”
“什么?”
“不要说话。”
爱德华微笑着摇摇头,却也按照乔茜的指示保持沉默,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乔茜继续说:“我要闭上眼睛了,不妨猜猜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