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宴会后,惠帝便不再召见众人,大家反倒是乐得悠哉。[mh]
闲来无事便小聚一番。或携手出游,遍访天京美景;或把酒言欢,寄情诗词棋乐;但也都默契地只论风月地,勿谈国事。
众人中,苏景年因着是活过一遭,阅历丰富;又受现代先进思想影响,不免对事、对物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由各国皇室成员组成的小团体的领袖,将大家俘获为粉丝。其中,十二崇拜之情尤甚。
熟稔后,苏景年也曾向十二有意无意的打探他小表姐的消息。十二如实相告,小表姐自小体弱多病,养在府外,关于她的事情几不可闻,更不曾见过其真容。苏景年虽是暗叹可惜,但也庆幸完颜离若因此得以幸存于血月事件。
掐算时日,明日便是那半月之约。
苏景年这夜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仿佛有一只顽皮的小猫,不断用爪子抓挠着她的心尖,惹得她心痒痒的。暗嘲自己怎会如期待着春游的小学生一般,心中片刻都无法安宁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深夜,天没亮就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翻箱倒柜,在自己的衣物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终是衙了衣裳,正是第一次遇见完颜离若时穿的那身铜绿色带胭脂云纹的袍子。这件衣服从见了冷美人后,就未曾再被主人穿过。忠耀将它洗干净,好好地叠放起来,成了王爷压箱底的宝物。
再三确定自己的仪容整齐后,背上半人高的木匣,匿藏行迹,潜出宫去。
话说这秦淮河经过天京,分为内河与外河。外河穿瓮城而过,河道宽广,漕运为主,皆是大船。内河则流经内城,河道较比外河要窄的多,供人游赏,多小船、画舫。
内河轻轻环绕夫子庙,串联乌衣巷,形成了风韵秀彻、冠绝天下的“十里秦淮”。金粉玉楼遍布两岸,朱灯画舫不计其数。酒家、青楼、诗社、商户皆临水而建,下水与上岸,只有一步之遥。却也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苏景年到达岸边时,天色方蒙蒙亮。华灯尚温,喧哗淡散。寻了一夜开心的男人们,意犹未尽,步履蹒跚,三两为伴,各自返回。
随着太阳高升,小贩们挑担而出,商户们重新营业。(..l)水中各色画舫于两岸边整齐排列,舫内佳人落船上岸,一时间各色百花齐放,佼人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苏景年不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而上岸的姑娘们也都打量这位站于高处俊逸的少年。个别胆子大的,还吹起了口哨,苏景年听闻口哨,赶忙收回眼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呆愣的傻样,引起岸上娇笑一片。
秦淮河与纸醉金迷的住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苏景年于岸边寻一处高地,遥望万重帆,寻找着白帆金旗。瞧了半天,各色船帆与旗帜搭配皆有之,唯独独没有白帆金旗。心下不免有些小失落,但转念一想,冷美人并没有言明具体的见面时辰,而是说“有缘再见”,所以早到总比迟到好。思及马上就能见到那日思夜想的人,心里就被喜悦填充得满满的,瞬时挤得失落不见踪影。
今日除去西边的几朵乌云不说,可以算得上是风和日丽,阳光艳好,是泛舟的好日子。岸上的游人逐渐多了起来,男男女女租了画舫,便下水游玩去了。同样的河水,相同的画舫,只因着不同人的不同身份,将这秦淮河日间与夜间的繁华,分别而开。
苏景年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几个时辰里一动不动,目光专注地一遍一遍搜寻于水面,生怕看错看漏了。正午的太阳烤的她额上渗出汗来,汗水逐渐汇聚成珠,顺着脸颊流下。正欲提袖擦汗,突然什么东西随风而来。苏景年警觉的一把抓住,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条白色丝帕。
是她?!!!苏景年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转而又坠落到了谷底。这条斯帕带着丝丝绮香,浓郁且张扬,与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全然不同,定非她所有。眸中的亮光暗了下去。
“公子。能否将锦帕还给奴家?”一面容姣好的女子快跑两步,来到苏景年面前说道。
女子衣着艳丽,身上香气与丝帕不谋而合,想必就是丝帕主人了。
苏景年笑道,“愿物归原主。”礼貌地双手奉上。
女子接了丝帕,道了声谢,便转身轻笑离去。
“秀?”墨殇小心唤道。
“回船。”莫若离低声道。
“是。”苏公子,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原来莫若离带着墨殇几日前外出办事,这日因着与苏景年有约,特地策马赶回。刚刚来到岸边,便目睹了苏景年与一妖冶打扮的女子“含情脉脉、互赠信物”的戏码。
可怜的苏景年此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仍傻傻的继续搜寻着各色往来船只,心里为完颜离若的迟迟未来,找寻着各种借口。
其实莫若离的船就停在苏景年所站岸边的不远处,船上的墨羽也老早就看到苏景年的那一身绿白袍子。只是公主未归,借她几个胆子,她也是断不敢冒然升起金旗的。
“秀!”墨羽惊喜唤道。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些那半瞎怕是要晒成鱼干了。只是,公主这脸色好似不太对?
“恩。”莫若离应了一声,便往船舱走去。
墨羽赶忙跟了上去,问道,“那半瞎已在岸边候了多时了,我这就去升起金旗?”
莫若离轻皱娥眉,低声道,“本宫要在书房研修,无要紧之事,不得打扰。”
墨羽震惊,她家公主除去正式诚,只有在十分气愤的情况下,才会自称本宫。莫不是外出办事受了气???
墨殇见墨羽仍要追问,赶忙扯住她的袖子,给她个眼色示意不要再问下去。墨羽这才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莫若离进了书房,寻了本书,便卧在榻上看了起来。
墨羽点起香草,轻雾腾起,满室馨香。
出了书房,墨羽再也耐不住燃烧的八卦之魂,找到墨殇打听起来。是谁这么大胆子,惹得公主如此气恼。那岸上的半瞎又该如何处置???
莫若离一个下午都在书房翻书,没错是翻书。一本又一本,身边翻过的书已经渐渐堆起了小山,书架都空了一半。心中烦闷却不见减少半分,长叹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今日的书,又为何如此难看???脑海中仿佛有一条蛛丝在轻舞,撩惹得她思绪纷乱,伸手去抓,却又怎么都抓不住。
岸上的苏景年从未像现下这般,对“度秒如年”这个词有如此之深的切身体验。内心最初的希冀与欣喜,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失望与苦涩所逐渐掩盖。
等待之路最是难行,分分秒秒都在脚下被无限拉长,路途崎岖,望不到那尽头,每走一步都是心的煎熬。而最要命的是待你走到了等待的尽头,发现等待着你的,很可能只是一片黑暗或是下一条等待之路。走?还是不走?等?还是不等?苦闷与纠结,将心灵一次次淬火,崩塌只在一瞬间。
西边的乌云逐渐蔓延过来,遮住了日头,天色也跟着灰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