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个程度,那简直就是「秦中堂之心,路人皆知」了。
几个人跟着秦中堂一路走来,现在也都开始嘀咕,秦中堂到底是为了岳武穆来的,还是为了岳王庙来的?
这俩不是一个概念,岳武穆是虚化的,岳王庙是实体。
要说祭拜岳武穆,秦中堂确实也祭拜了,但更多的心思好像都在别处,一直在琢磨怎么重新折腾岳王庙。
到了神道牌坊说牌坊太差,要重修一个;到了门楼说楹联不好,再写一批;到了正殿又说牌匾不行,还是要亲自动笔写个新的。
到了墓园后,又说要重铸女干佞跪像警示后人,还比以前再多铸两个人。
此时随行那几个人就有点无语了,别人到了景点,最多就是添个「到此一游」的刻字,秦中堂则是直接把景点重制再加上自己署名。
大家猜测,这两种心态可能都是一样的,只是秦中堂表现出来的方式更高级一点。
而且秦中堂权力在手,钱也不缺,无人能阻挡他罢了。
但等「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和"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人」这两句精妙的话出来后,众人又产生了新的猜想。
难道秦中堂其实是为了发表这几句足以流传后世的名言,才专门来岳王庙的?
反正无论如何,秦中堂的目的肯定是能达到的,有权的人想做事就是这么容易。
田大参遍投其所好的说:「既然中堂如此推崇岳武穆,何不题诗留念?」
文人到了胜迹,尤其是能体现价值观的地方,总爱写点什么,更别说秦中堂这样诗霸了。
秦德威提起笔来,随便一写:「山川不朽仗英雄,浩气能排岱岳松。岳少保同于少保,南高峰对北高峰。」
于少保就是力挽狂澜的名臣于谦,他是钱塘人,所以才会在这里带出来和岳飞并称。
「好诗!妙极!」旁边这几个同行之人大声喝彩,仿佛看到了世间罕有的绝妙作品。
秦中堂不禁暗叹一声,自从身居高位之后,连写诗都这么无趣了。
地位不高时,写出了好诗词,别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叫好,以及对自己诗才的震惊。身为作者,那是很有成就感的。
而现在,就算自己写的是一坨屎,一样也能收获到最响亮的称赞,可还有什么意思?
旁边这几个人叫完了好后,忽然发现秦中堂情绪不高,不知道又是怎么了。
随即又听到秦德威叹了口气道:「误尽平生是一官,我十分后悔成了秦状元秦中堂,不知失去了多少人间雅趣!」
这话众人都接不上主要是实在理解不了秦中堂的高远境界。
要只说「误尽平生是一官」,他们又何尝不是?不然为什么站在这里舔某中堂?
感慨完毕后,秦德威重新提起了笔,又写下了一个题目是《精卫》,然后加了一段小序:身负王命祭拜岳武穆有感。
这题目让别人莫名其妙的,在岳王庙写什么精卫,这实在不搭啊。当然秦中堂有权任性,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众人看完诗篇全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秦中堂是借精卫自喻,表达志向。
秦中堂奉命南下就是为了平定东海,与精卫填海的典故暗合,所以用起来倒也十分恰当。
作为杭州文坛盟主,田大参还是很有发言权
的,当即又叫好道:「好诗!中堂的作品比之从前,有返璞归真、大巧若拙、重剑无锋之境界了!
全无炫技之痕迹,行文质朴沉郁,具有非常自然的感染人心之气息!」
假作真时真亦假,秦德威含义不明的轻笑几声。
童汉臣不甘寂寞的也称赞了几声,然后吹捧说:「秦板桥为国尽忠,不惜身蹈万里波涛,我看秦板桥可以精卫为号也!」
秦精卫:「......」
你才号精卫,你们全家都号精卫!堂堂一个平倭的主帅,怎么能号精卫?
算了,不知者不怪,没必要计较了!秦德威拉下脸,转身就往外走。
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祭拜岳武穆这把火烧完了,该做的都做了,可以走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给秦中堂赠号精卫明明挺好的,怎么还不高兴了?
这秦中堂当真是喜怒难测啊,真难伺候!
听说陛下还清醒时,就是这种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中堂跟陛下学来的帝王术。
因为实在有求于秦中堂,众人连忙追上了秦中堂的脚步,陪着秦中堂一直走到了岳王庙门楼外。
再往前走,过了牌坊就算出了景点,后面就不好再继续跟着秦中堂了。
毕竟秦中堂只是邀请他们几个陪着游览岳王庙,没有说别的。
所以众人心里都有点着急,但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开口求人。刚才秦中堂那喜怒不定的表现,让大家不由自主的谨慎起来。
但秦德威停了下来,主动对三位同年说:「你们都说自己时运不济,被党争所误伤,但在我看来,却不以为然啊。」
三同年心里齐齐一喜,不怕秦德威提起这个,就怕秦德威故意装傻不提!
然后就听秦德威继续说:「你们就没想到过,你们的遭遇说是偶然,其实里面也有必然?
你看看你们几个,因为与我同年关系,浙党人对你们心有疑虑,不会极力支持你们!
而且当今浙党骨干人物多是宁波人,与你们杭州人又隔了一层。
而在别人看来,你们又属于浙党,当然不会抬举你们。所以你们夹在中间,两头不靠,你们不倒霉谁倒霉?」
童汉臣与高应冕对视一眼,反正现在官职都没了,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便道:「还请中堂指条明路!」
秦德威关键时刻也不含糊,直接说:「关于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看在同年的面上,能帮的我就帮了!
你们两个现在都没了官身,先去我幕府里做事,积攒资历功绩,然后我再向朝廷保举你们,肯定比之前官职高!
咱们另一个同年陈凤带着官身,也在幕府里,你们肯定也没问题!」
两人大喜,连忙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