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严世蕃的智商,三言两语之间也能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这个牙子必定是宁波本地豪门大族的代理人,或者干脆就是豪族的一分子。
大明浙江沿海整个走私过程分好几个环节,从陆地到下海这涸环节是垄断在这些豪族手里的。
因为只有这些豪族才有实力,让货物不被巡海官军和官府查获没收,安全的把货物从陆地输送到海上,然后再在双屿岛卖给各国商人。
至于为什么巡海官军和官府不会查获本地豪族的走私货物,那稍微不小白的人也能猜测出大量内幕。
同时这些豪族与双屿岛势力之间合作久了,有一定的信任基础,双屿岛势力也更放心从豪族手里收购货物。
而那些从腹地贩运到宁波的货物,比如严世蕃这次带来的几千匹丝绸,只能以略低的价格卖给本地豪族,不然根本下不了海。
如果不经本地豪族,这些货物不是被官府或者巡海官军当成走私货物查缴,也会没人给运到双屿岛,渡船都害怕得罪本地豪族。
这就是牙子张启书的底气,任何外地人来了都要按照规则办事。
其实这几千匹丝绸也不是严世蕃的货物,他就是个被迫打工的。但以严世蕃的性格脾气,真受不了牙子张启书的嚣张语气。
「这些丝绸,都是杭州城秦中堂的,你们也敢作梗?」严世蕃指着船队,用更嚣张气势的说:「若你们不识好歹,一切后果自负!」
徐惟学痛苦的捂住了脸在做生意方面,严大爷还真是个猪队友啊!
在余姚境内遇到巡检司时,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地头蛇了吗,怎么严大爷就没有长点记性?
而且严世蕃严大爷虽然总是误判局势,但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方面就执迷不悟,真有点降智啊。
和前番那位谢巡检一样,牙子张启书听到秦中堂的名号后,并不为所动。
基层永远有基层的规则,这里是属于他们几大家族的领域,进入这个领域,就要遵循他们的规则。
如果报个大佬名号,就必须特殊对待,那规则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牙子张启书淡淡的说:「没有标识,没有牌照,也没有提前招呼,一看就是假冒秦中堂!」
严世蕃习惯性的合上折扇,指着张启书说:「既然你姓张,是不是宁波城槎湖张家的人?
你们家不就是出了个辅政詹事张邦奇么,也胆敢在我面前拿大!回头倒要问问张邦奇这个老匹夫,怎么教的族人!」
神情一直很「淡淡」,仿佛尽在掌握的张启书听到这里面,终于破防了。
目前槎湖张家官位最大的人就是张邦奇,如果外人随便诋毁张邦奇,他还无动于衷,那也别在家族里混了!
当即周围就有一群闲汉围了过来,只等张启书招呼。
面对被围殴的风险,严世蕃依然嘲弄道:「一群垃圾,怕了你们不成?」
虽然徐惟学觉得严世蕃很弱智,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出于己方大局也只能维护严世蕃。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海商(贼),血勇还是有的,当即也带着一部分伙计和兵丁冲了过来。
同时徐惟学又对严世蕃说:「杀了这牙子,就向海边冲!龙山所那里还有咱们二百多人和海船!」
严世蕃:「.....」
卧槽!嘴上比划比划就得了,你还来真的?
徐头领盯着严世蕃,为什么严大爷你还不下令?你在犹豫什么?
他们船队除了船夫,有一部分是秦德威派来的亲兵,一部分是徐惟学带着的伙计,加来约莫二三十人。
关键是有武器,战斗力也很
强,是一支不错的武装力量了,冲到海边希望很大。
牙子张启书也被吓住了,对面这帮人看起来凶悍之极,明显不是普通的老实商人啊,怎么有点江洋大盗武装走私的味道?
正在这时,恰好有一小队巡捕路过,看到这边仿佛要有几十人的大火并,这队巡捕立刻转身就走,留给了双方一群背影。
虽然是县衙安排在三江口的巡捕差役,但眼前这大阵仗明显不是他们一小队巡捕能管的!
严世蕃却假装吃了一惊,大声对牙子张启书说:「既然有巡捕看着,就卖一个面子,今日便饶了你!」
又对徐惟学说:「暂时撤回船上!」
随即严大爷一马当先,率先离开了现场。
徐头领简直难以理解,严世蕃今天这表现简直跟精神分裂一样,毫无逻辑!
如果要服软,那一开始就该按规则办事,别去挑衅对方,结果严世蕃硬是把对方说破防了!
如果要强硬,既然都准备开打了,那就干到底,结果严世蕃又怂了!
徐惟学追上了严世蕃的撤退脚步,忍不住质问道:「严大爷何故如此反复无常?这样根本做不成事,如何才能完成秦中堂命令,将这几千匹丝绸贩运到双屿岛?」
严世蕃瞥了一眼徐惟学,嗤之以鼻的说:「你以为秦中堂让我们做什么来的?」
徐头领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不假思索地答道:「贩运丝绸,换取幕府经费啊。」
严世蕃回应说:「错!大错特错!你完全不明白!秦德威的真正目的,是让我们做炮灰来的!」
徐惟学叫道:「不可能!我刚投靠秦中堂,便被委以重任,怎么可能是炮灰!」
严世蕃耐心解释说:「秦德威岂能不知道沿海走私的弊情?只不过缺少抓手和契机而已!
所以他才会派了我们出来走私,而且严格指定我们必须去双屿岛发卖货物!
其实就是想让我们与地方产生冲突,将事情闹大,然后秦德威才有了抓手,直接介入各个环节!
但这样却把我们投进了危险之中,地方这些豪族的势力根深蒂固,又不缺少杀人越货的狠辣手段,所以我们很可能会遭到报复!
我们实际上已经是秦德威的弃子,这不是炮灰又是什么?
也许在秦德威心里,死了的我们才是最好的我们,这样才能给他最大的筹码!」
徐惟学失声道:「这不可能!秦中堂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可是真心投靠秦中堂,怎么会被当作弃子炮灰看待!
秦中堂如果有挑事的意思,为什么不肯明难道我徐惟学是怕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