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大明朝廷各部往往不止一个尚书,其中一个是坐堂尚书,是管理部务实职的,其他尚书都是加的虚衔。
比如大学士加吏部、礼部的官衔,主持工程修建的加工部官衔,总督加兵部官衔。
一般总督是兵部侍郎,但资历比较深,或者位置及其关键的总督,会加兵部尚书官衔。
最典型的就是九边之首宣大总督,经常是兵部尚书官衔出镇宣大。
而坐堂兵部尚书出缺后,也会经常调其他兵部尚书级别总督来补位,这也是一种官场习惯。
因为兵部的特殊性和专业性,总督回京当坐堂兵部尚书这样的调任,在大明实在太常见了。
例如嘉靖十四年,当时兵部尚书汪鋐辞官后,就是宣大总督张瓒来接替的,然后张瓒又被秦德威干掉了,才又换成了王廷相。
所以被徐老三喊了一嗓子后,众人才意识到,秦德威这个加了兵部尚书虚衔的浙闽总督,才是实职兵部尚书的天然候选人。
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更别说秦德威还有宣大总督的资历,单论任职资格,谁能与秦德威相比?
朝廷事务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与秦德威没有直接关系的事务,另一种就是与秦德威有直接关系的事务。
推举新兵部尚书(管部实职的)这件事务,忽然直接与秦德威扯上了直接关系,那么这事儿立刻就大了。
众人也忽然明白,那王廷相死皮赖脸的不肯辞职,到底是在等什么了。
反正没人说话了,连小声讨论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看夏首辅。
其实对人事比较了解的人都能猜到,夏首辅打算推出的新兵部尚书人选是谁。没别人了,肯定就是两广总督张经。
说起这位张经张总督,是夏言很早就开始培养的两大“军事人才”之一,在原本时空另一个是曾铣曾后爹。
当初夏言把张经放到两广总督位置上,就是为了镀金去的。
只是后来夏言被罢官时,张总督暂时失去了靠山,也就只好一直在镀金了,现在还是两广总督。
所以按照正常计划,夏首辅今天肯定要把张经推举出来当兵部尚书。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默默吐槽,就目前这情况还推举个毛啊。
张经只是个挂兵部侍郎的总督,在任职资格方面,也拼不过秦德威啊,他这个总督比秦德威水得多了,战功也差得远了。
而且假如秦德威真有意执掌兵部,张经是否有胆量与秦德威直接正面单挑,只怕都要打个问号。
大部分中间派都很想说一句:“识时务为俊杰,大势如此,夏首辅你就从了吧,别再折腾了,让大家都都难做。”
夏首辅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急速的回忆着官员名单。
在他回归后,对高层人事名单很是梳理了一遍,好做到心中有数。
片刻后,夏首辅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候选人,对众人道:“朝廷还有一个兵部尚书,就是三边总督刘天和!”
这也是一个非常老资格的边镇督抚,凭借在三边的功绩,也加到了兵部尚书。
吏部尚书许瓒提醒说:“刘天和年过六十,身子不好。已经上了奏疏,要告老致仕了,人就在京城,等着陛辞和赏赐后便要返乡。”
夏首辅抓住了救命稻草,哪轻易肯放手,“只要奏疏还没有批,刘天和就没有致仕!”
理论上,夏首辅说的也没错,但是在众人眼里,实在有点强词夺理了。
秦中堂最着名的代言人之一,掌道御史陈春忍无可忍的说:“敢问首辅,秦板桥回朝后,如何安排?”
智商不够用的人,听到这句都不明白陈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在场的人并不缺智商,立刻就知道陈御史在质问什么了。
现在内阁里都有五个阁臣在位了,如果秦德威再回来,那就是六个了,这是不是实在有点冗余了?
最妥当合适的安排,就是让秦德威以兵部尚书主持军机处,再挂个大学士虚名,完全独立的另起一摊子去。
大概在皇帝眼里,如果让秦德威独立出去,然后和其他阁臣互相制衡,也是很可取的。
有没有兵部尚书区别很大,秦德威出京前,就是以大学士主持军机处,如果立下功劳回来后,还是大学士主持军机处,那不就白去了吗?
这就是陈春质问的核心所在,如果不让秦德威加官兵部尚书,还能怎么合适的安排?
比兵部更好的位置不多,难道让秦德威当吏部尚书再兼个大学士?
陈御史质问的角度很刁钻,让夏首辅难以回答。
到此局面彻底失控了,夏言没有任何准备,全靠临场反应苦苦支持。
便又拿出了首辅的威势,不容置疑的决断说:“上奏的备选又不是只能一个,刘天和与秦德威都可以列入备选,一起上奏,听由圣裁定下人选!”
谁都知道,如果让皇上选,肯定还是选秦德威啊!众人也都心知肚明,这其实是夏首辅的拖延之计。
但从程序上来说,夏首辅这么做没什么错误,廷推肯定是要上奏给皇帝的,所以挑不出理来。
暂时也就先这样,这次廷推算是到此结束,三千里外的秦德威躺着成了准坐堂兵部尚书。
夏言作为首辅,把控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果断快速甩开了已经对自己不利的议题,转而进行下一个。
然后众人便听到夏首辅开口说:“今日奉旨内外集议,除了推举兵部尚书之外,还有对内阁进行整顿,仍然需要诸君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有人问道:“怎么个整顿?”
夏首辅继续说:“内阁与其他衙署本是各司其职,不该太多交叉兼职。如今阁臣中兼职太多,此为弊端也!”
这话在明面上没有问题,阁臣位居中枢辅左皇帝,除了极少数个别情况,一般不会兼任其他衙署官职,以免出现一个人串通上下内外的弊端。
而当前阁臣除了数量多,兼职情况确实也比往常更泛滥,张潮张老师兼了礼部尚书,不安分的秦中堂更不用说了,就连末尾的张邦奇还兼着詹事府詹事。
不过夏言的话看似公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是冲着张潮去的。
夏首辅真正在乎的不是兼职不兼职,而是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而且夏首辅也不怕别人看出来,这就是阳谋。
开门见山的说完了议题后,夏首辅又转向张潮,询问道:“你以为如何?是不是要以身作则?”
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潮最近包括今天为什么低调,原因就在此了,他本身就已经成为靶子了,越高调破绽越多。
眼看着夏首辅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张潮叹口气,回应说:“首揆所言极是,以内廷官兼外职,确实容易滋生弊情,理当把兼职辞掉。”
夏首辅也不怕张潮抓着礼部尚书不放,如果张潮不愿意顺应形势辞掉兼职,马上就会被攻讦为贪婪。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廷相一样心志坚定,任由别人怎么说就是死赖着不肯辞官。
只要丢了礼部,秦党牢不可破的坚固壁垒,就会被打开一个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