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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墨有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清轩就那么喜欢冲他笑,笑的眉眼弯弯,像是身边事事俱是喜事,人人皆是好人。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伊墨知道沈清轩的诸多烦心事从未消失过。所以每次见到他的笑容,伊墨都会产生疑惑,究竟在笑什么呢?
虽然疑惑着,伊墨却也不问。认识时间愈长这样的笑容见的愈多,伊墨也习惯了,反倒是被那样纯粹的笑意带动着,每次见到他时,心情都会愉悦不少。此番走过去,伊墨嗅到空气里的奶香味,便道:“这又是在做什么?抱了什么东西笑得这么高兴?”
沈清轩神秘的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低音量,而后揭开衣襟,露出了那团黑毛球。
伊墨只看一眼,就伸手把那睡的正香的小东西拎了起来,像是拎了一块抹布。也不管狼崽受惊的挣扎,提到眼前打量一番,嫌弃的一撇嘴,道:“哪里来的这畜生?”
沈清轩闻言发笑,心想你们都是畜生,说:“你快放了它吧,叫你吓死了。坐下,我同你细说。”
伊墨一挥手,那团黑色毛球就滚回了沈清轩怀里,吓得不轻的小狼崽呜呜叫着,缩成一团,直往他胸口扒拉。沈清轩安抚着,心里知道这狼原是谁都不怕的,可到底野兽本能敏锐,感到伊墨危险,所以才露了怯。忍不住盯着伊墨直勾勾的看,看的伊墨皱起了眉,“看我做什么?”
沈清轩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可怕,反倒是喜爱的不行,嘴里说道“你好看”,说完又拉了他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将事情如何发生,又如何收留了这小狼,娓娓道来。伊墨听完脸上也不露喜怒,只冷笑一声,目光停在他怀中那狼崽身上不移开。
沈清轩正欲问他作何想法,却见伊墨手一挥,怀中同时一沉,那原先几乎毫无重量的小狼陡然化作了一个婴儿,正横躺在他胸前蹬着肥胳膊胖腿咿呀做语,沈清轩突逢变故,唬的手一抖,险些把怀里粉嫩嫩的婴儿掉进脚边火盆里烧死,连忙惊叫一声,本能的拥紧臂膀,将那婴孩搂的死紧。
脸色都白了。
等回过神来,沈清轩忍不住,单手紧紧抱着婴孩,一手抄起火盆边的铁钳,朝着伊墨身上劈头盖脸的刷过去,一边喊着:“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这混账!”
伊墨没想到他突然发难,闪身躲的甚是狼狈。沈清轩却并未停下,仍挥着火钳直往他身上抽,虽未击中,却抽的空气都微微作响。脸上苍白如纸,眼眶都泛了红,可见是吓的狠了,伊墨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应对,只能躲避,两人在这一瞬间简直都退化成了小孩,看起来又蠢又拙。
还是沈清轩怀里那婴儿一声啼哭,终止了这场闹剧。沈清轩摔下火钳,也顾不上再收拾伊墨,脱了斗篷给孩子裹上,低声轻哄:“莫哭莫哭,宝儿乖,叔给你找奶喝……”
伊墨站在一边,骤然有一种待遇不公之感。而后沈清轩脸色一变,甚是呆滞的望着怀中婴孩,等伊墨走过去把那小畜生拎起来的时候,只见沈清轩刚烘干的衣物又一次潮湿。小东西尿了。沈清轩一时言语不能,抬着脸满眼无辜满脸无措的望着他,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拉着伊墨的宽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臊味。
伊墨皱了眉,连鼻子一同皱了起来,说:“难闻。”
沈清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了衣物去换,哪有带着这味道在身上过年的道理?
伊墨把裹着小狼的斗篷解了扔到一边,就让小东西赤条条的暴露在空气里,他把肉团往椅子上一放,拎着湿透了的斗篷去了屏风后面。沈清轩正往下褪裤子,见他来了也不避,一边换着衣物一边道:“你真能耐,一挥手就让动物变了人。我可怎么办?”
伊墨想起之间被他拿着火钳抽的场景,哼声道:“你才是越来越能耐了。”沈清轩闻言想起刚刚的事,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甚是腼腆的冲他一笑,道:“我被你吓着了。你好歹打个招呼不是?哪有这么冷不丁大变活人的,我要真把它掉进火盆里,年夜饭可是烧烤婴儿了。”说着拉了伊墨的手,讨好般放在唇边亲了亲,“别生气了。你说说为什么把它变成孩子?”
伊墨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顿时红了一片,又本能的摸上去,像是安慰。只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收回手,伊墨依旧淡然,说道:“人与狼精结合生的孩子,除了自母亲处继承了狼的特征同时还继承了凡人特征……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它母亲将一部分内丹转给了它,所以我只需给它补充一些妖力,它就可维持人形……也正是因为这,许明世才轻易杀了母狼。”
沈清轩一时听不大懂,但也知道伊墨的性子,最烦解释,他自己想了一会,才想明白,顿时道:“啊,那你的意思,他根本不用修炼,就可以维持人形了么?那许明世……”
“许明世杀了他母亲,他父亲因此而死。以狼的性情,这仇不可能不报。只是小狼一旦化为人形,人的特征就明显些,你若肯费工夫教导,许明世将来也少受些罪。”
“那你说的特征是指什么?”沈清轩思索着道:“莫非是指它的乳牙?”
“不过月余就开始长牙,是狼的特征。”伊墨道:“但它化成狼形时却身形幼小,与刚出生差别不大,这是身体里人类血液的结果。他若以人形成长,三月就可翻爬,五月就可行走,除了身形与普通孩童并无差距,其余都佼佼领先。”
沈清轩愣住,说:“那怎么办?”
伊墨说:“你要养就养着便是。”
“……我一个男人,养个孩子叫什么事。”沈清轩直摇头:“我养不了他,你养。”
伊墨说:“痴人说梦。”
沈清轩还待说什么,屏风外被冷落在椅子上的婴孩突地又大声啼哭起来,嗓门嘹亮,音量大的惊人。
沈清轩双肩一垮,叹道:“早知道先前不该给他喂得那么饱。”说是说,整了整衣物,还是出去了。等看到那小肉团子赤条条的被摆在冰冷椅子上时,沈清轩又觉得心疼,这世上也只有失了父母的孩子,才会这样孤单单的被丢在一旁,连件保暖的衣物都没有。
将孩子重新抱起,沈清轩将它放到床上,又找了几条自己冬天护膝的小被子出来,做了个襁褓将它裹住,重新抱在怀里哄着。伊墨远远地一边站着,也不帮忙,显然是不喜欢孩子,沈清轩到觉得,比起不喜欢这孩子本身,他更讨厌的是小家伙没完没了的哭闹。心里不由得好笑,想起曾经床笫之事中那句“你要给我生小蛇”,忍不住默默腹诽,我即便给你生了,你怕是也要跑到天边去的。腹诽归腹诽,低头看着怀中婴儿,沈清轩真的犯难。
并非他不想养,他今年这个岁数,同龄人早就做了父亲,哪个不是有了一儿半女,惟他膝下寂寞。
曾经倒是有过孩子,结果刚刚成形,又被老天收回去了。心疼也好心痛也罢,都尽力忘怀了去,否则还能怎么样呢?
早就对孩子的事死了心,现在却又送了个孩子到他怀里。庆幸之外,更多的是担忧吧。
他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若是养它几岁,撒手人寰,这小东西岂不是更可怜?再说沈家深宅大户,如是他亲子,他死后自然会悉心照料,不必担忧。这却是个捡来的孩子,将来异于常人之处必定会被发觉,到那时他一死,再无人护着这孩子,又不知道平白要添多少罪。
况且到底是狼母所生,骨子里的狼性是抹不掉的,他活一日,尚可教导一日。他死后,谁又愿意平白无故不计较他的野性,淳淳教诲?
这世间冷暖,他这样一个成人有时尚且不寒而栗,怎么能把这孩子抚养着,爱护着,又在他年幼仍需呵护的年月里,最终遗弃?
沈清轩想了又想,心中仍是无法做出决定。
倒是活这么多年,头一回在责任面前望而却步。
有些责任他能一肩挑起,有些则不能,尤其是对这样一个稚嫩的生命时。沈清轩不知道能照顾他多久,不知道能给他怎样的生活,不知道能为他铺出一条怎样的路……而往往有时,这个无辜的生命的所有未来,都押付在他一瞬间的决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