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2 / 2)

利用也好,无情也好,她只想要一个拥抱。

顾莫念的神色复杂,他启唇,似是想说拒绝,然而……

最终,他轻俯下身,他的气息传来。

他的手臂穿过谢冰的腿弯,手臂使力,将她打横抱起。

谢冰埋在他胸前,她能嗅到顾莫念的清冽味道,这是师父的气息。

然而这个人,却比冰山还要冷。

谢冰忽而落泪。

那一瞬间,她觉着心底的疼,比周身经脉碎裂的疼还要纷涌。

穿过长长的走廊,踏过一层一层的阶梯,穿过雾霭浮云。

他踹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搁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会每日给你补药,你必须吃下。”

他丢下一瓶灵药,再也没有回头。

-

从那之后,顾莫念再也不曾催促过她的功课。

他再也不曾主动出现在谢冰面前,只有侍童按时送药给谢冰,说是顾莫念给她炼制的补药。

她按时吃着药,数着一瓶一瓶的空药瓶,算着多久没有见过顾莫念。

补药没有效果,她依旧无法修行,顾莫念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冰以为,是因为她结丹之后,顾莫念明白她再也没有修行的希望。

她愤恨过,失望过,无措过。

她堵在师父的门前,想要问他为什么?

顾莫念的眼神如同亘古的冰川,冷寂而无一丝温度。

他的态度天差地别。

谢冰不断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自己不能修炼让师父失望了,是不是师父……真的很厌恶自己?

整整一年,谢冰呆在太虚峰,她不敢见顾莫念,又想见顾莫念。

一年后的中秋盛宴,在太虚派的宴会上,大家都喝高了。

谢冰红着眼睛一直饮酒。

回到太虚峰之后,师兄弟们继续狂饮,谢冰喝到几乎烂醉,终于打算破釜沉舟。

她直接闯进了顾莫念的房中,她想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争取。

她红着眼睛问顾莫念,“师父,我可不可以,和你双修?”

顾莫念手中冰刃闪过,直接斩断了她的手指。

她周身冰冷,寒意彻骨。

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顾莫念眸中的厌恶和杀意。

……

好痛……

有浓稠的血迹糊在她的眼皮上,她想要睁眼,却睁不开。

费劲了力气,她终于瞥到了一丝光明。

身体的痛苦已经麻木,她脑海里浑浑噩噩,恍惚间想起,她被师父关在了地牢里。

不,不是师父,是顾莫念……

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周围昏暗低沉,只有几星夜明珠昏黄的光,照亮了这宽阔冰冷的地牢。

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她身上贯通着无数的锁链,将她禁锢在一处复杂冰冷的阵法中。

无数的灵气幻化成的细管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鲜血与肌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另外一处冰棺里。

她知道,哪里躺着一个女人。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

初时那里也只有一团黑气的雾气。

随着她血液肌理的生机渐渐传送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渐渐从黑雾中破蛹,显露出虚化的身形。

她只看过顾莫念神情而又哀泣地看着冰棺里的女人,他会温柔地想要握住那个女人的手,然而却只能无力地从虚影里穿过。

谢冰的身体渐渐的,变得纯粹到几乎透明。

在阵法作用下,内里像是在燃烧,五种灵气从天地间涌入她的体内,再通过法阵分析剥离,注入到那个女人体内。

那个女人的身体,终于开始变得凝实,变得柔软。

她复生,她毙命。

活活的,从一个人,变成所谓的“药渣”。

……

一头青丝,变满头白发。

谢冰跪坐在阵法中,白发无风飘荡。

她的周身肌理枯萎,双眸深陷,只有一双眼睛是熠熠生辉的。

这样的肌体对比下,更显可怖。

就像是一抹从地狱爬出的幽魂。

仅仅十步之遥,顾莫念跪在女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颤抖,“你,终于要醒了么?”

一向冷若冰霜的师父,眸中悲痛与痴恋交织,恍若疯狂。

他的眸中升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焰,直至蔓延到他的肌理,直至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他颤抖着手,轻触那几十年来未曾触到的绝望与希望。

女人的手指,终于缓缓曲起。

她即将醒来。

那是谢冰被扔在悬崖之底前的最后一眼。

谢冰的眼前一暗,她的生命,走到了最尽头。

……

她彻底死了。

她坐在自己的墓前,与一座毫无字迹的墓碑对视。

鼻尖隐约是海水的咸腥味道,她看着那墓,心知她死了。

她被师父杀死了,师父将她利用个彻彻底底,最后竟然还给她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只是这墓有些磕颤,上面的砂石已经剥落了许多,苔藓密密麻麻地将墓绕了一个圈,就像是无声的花环。

既然死了,那便应该当一个合格的死尸。

她站起身来。

鼻尖的咸腥味道更浓烈了些,“轰隆隆——”

墓分成两半,露出窄小的棺木。

她躺进去,墓再次“轰隆隆”合拢。

天地一暗,无边的海水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棺木,将她的口鼻淹没。

海藻纠缠着她枯瘦的手指,将她缓缓勒紧,渐渐包裹成一团蚕蛹。

谢冰闭上眼睛。

-

“糟了!”

星耀广场上,窒息般的凝重。

所有的人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白玉台中央,在过招之后,谢冰封住了鱼尺笺的嘴,令他不能再开口,然而蛊惑幻境已经开启。

大片大片的深海之水在空中翻涌肆虐,将他们的视线重重遮挡,浓烈的海水咸腥味道充斥鼻尖,这代表鱼尺笺占据了上风。

谢冰已经被幻境所蛊惑!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海水颜色越发浓郁,大片大片的深色从海水中缓缓凝聚成深色丝线,幻化成了柔韧可怖的海藻。

海藻向着海水中的一处而去,将闭着眼睛的谢冰缓缓缠绕,勒紧,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巨大而看不清的蚕蛹。

众人瞳孔一缩,谢冰要败了!

海水分开,鱼尺笺周围全是水渍,他阴冷的唇角微勾,看着被海藻死死勒紧的谢冰。

再有三个瞬息,她便被幻境中的“她自己”杀死。

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台下,吕初死死地抓着明闻的手腕,几乎要捏碎骨头,她喃喃自语:“不可能,二水不可能会败的!”

明闻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姑奶奶,疼疼疼,放、放手啊!”

……

海水中,照进了一抹月光。

月光温柔地穿透海水,穿透海藻,穿过眼皮,照在她的眼底。

她忽然觉着墓碑上,也许本来是有字迹的。

是什么呢?

她这具死尸,低头看着自己被破开的丹田,看着自己枯萎可怖的身躯。

她不甘被人践踏。

她扯开纷涌的海藻,扒开关闭的墓门,她带着满身的咸腥海水,重新坐在了刚才坐着的地方。

她与墓碑对视。

幽幽月色下,那无字的墓碑上渐渐现出剥落的字迹: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离开!”

谢冰身体千疮百孔,灵魂痛苦的发抖,神智却是冷醒无比。

不。

她没死。

她冷酷地命令自己,离开。

那二字,在她心间念出的时候,月光大亮,铺洒出通天大道。

她站起身来。

腐烂的肌血在徐徐愈合,愈合复原。

枯瘦的眼皮在缓缓愈合,肤若凝脂。

剖开的丹田在渐渐合拢,恍若如初。

冰霜发带重新出现在发丝间,无风自动,谢冰随意抽掉发带,青丝披洒。

冰霜发带幻化成冰霜灵剑,剑指虚空。

这是真实,或者是虚妄?

然而,即便肉/体被碾碎,可脊梁不灭,无论枯干山水。

她提着剑,拿着小黄书,从墓碑处,逆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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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昨天大家对鹿鹿断章不满,超怂鹿再次带来二合一章节(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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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墓碑字迹引用鲁迅《墓碣文》,全文及意蕴内涵百度可搜索。与谢冰的心境有结合引用之处,有课代表也可以发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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