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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槿的脚步甚急。,访问:.。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并不是害怕罗满或者哪个樾军士兵会老羞成怒地撵上来,一刀把她这个见死不救还说风凉话的家伙砍成两段;而是在躲避过去的自己她已作出了选择,辨明了是非黑白,分清了敌我恩仇,从此之后,决不能让那天真的执念再追上来扰‘乱’她动摇她
只不过,她又隐隐地感到,那执念并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摆脱的它们并不仅仅在她的后面追赶,也可能正在前方等待,或者潜伏在左边右边甚至天上地下,不知何时会突然袭击,扑向她,打倒她。她想,那些病患的面孔,今夜必定出现在她的梦中,王小虾错愕的表情,罗满无奈的眼神,也都将成为她的梦魇,而她从前义正辞严所说出的每一句话,更会时时回响在她的耳边。她只怕会鬼使神差回来这病区,然后再次‘逼’迫自己离开,如此往复,直到癫狂。
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她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双‘腿’也变得灌铅一样沉重。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水榭的居所,跌坐在榻上,又将隔夜的冷茶斟了,连连饮了三杯,才平复了呼吸。头脑也冷静了,便意识到此刻并非她纠结个人心思意念的时候这怪病来得凶险,目前也不晓得有效的治疗之法,她得通知身陷囹圄的冷千山,让他小心饮食,不要染病才行
于是,只休息了片刻,待力气恢复便又悄悄出‘门’去,像前夜一样,潜入了库房,先到之前发现‘药’材的那间库房里搜寻了一圈,把一些她觉得大约可以预防寒症吐痢的‘药’材抓了些,然后才去地牢那里向冷千山报讯。“将军一定要小心饮食。”她道,“虽然此刻病理不明,但我想多半是病从口入。所以生冷的食物和凉水切不可沾。我这里有些‘药’材,明日做成丸‘药’再送来。请务必保重。”
“什么?”冷千山还不待回答,刘子飞先跳了起来,“你说是瘟疫?那还了得?被困在这里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不行,罗满犯傻,我可不要陪着他死这摆明是‘玉’旈云多行不义遭天谴,应该立刻放弃征楚的计划,大家回去樾国休养。再拖下去,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啦我得骂醒罗满这小子”他说着,就要嚷嚷,让外面的士兵进来。
冷千山飞起一脚踢中他的软肋:“闭嘴你再吵吵,罗满不杀你,我先杀了你”
“姓冷的,你”刘子飞又痛又怒,才要发火,但见冷千山目‘露’凶光,似乎真的要和他拼命,就咽了咽口水,咕哝道:“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冷千山瞪着他,“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你这么多天来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使过,罗满几时理会过你?连外面的卫兵也都没把你当一回事。如今有了疫情,他们更加不会放你出去你死了,‘玉’旈云正好向你们的皇帝回报,说你被楚军俘虏,染病而亡。死无对证,你能把她怎样?”
刘子飞愣了愣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玉’旈云‘阴’骘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自己和她有那么多的过节,如今不慎着了她的道儿,只怕是很难再翻身了。他无非是做些困兽之斗,希冀有奇迹发生而已。既被冷千山说穿,他不禁感到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一时怔怔,说不出话来。
冷千山不理会他,只对端木槿道:“多谢姑娘提醒。既然疫症凶险,姑娘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才是就不知是只有揽江城里出现了怪病,还是这附近的城镇村落也有了疫情?万一是后者,那可大大的麻烦。应当把预防的方法传给程大人程大人那边有消息吗?”
端木槿摇摇头。“也许这两天就会有消息。”她说,是宽慰冷千山,也是安抚自己焦躁的情绪。
外面有了响动,是卫兵送饭来了。端木槿不能久留,唯有悄悄返回水榭。
金嫂已经在在那儿等着:“姑娘去瞧病人了吗?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用饭服‘药’呀”边说,边给端木槿端上饭菜来,又絮絮地告诉她,听人说,揽江城内乔家大宅之外也有不少人得了怪病,罗满已经下令将揽江县衙辟为病区。“这样看来,好像不是吃坏了肚子这么简单呀是水土不服吗?该不会像去年那样……是……是瘟疫吧?啊哟,姑娘,你说要是瘟疫,那可如何是好?”
“关你什么事?”端木槿被她越说越不耐烦,忍不住斥了一句。但话出口,看到金嫂错愕的样子,她又后悔万分这个‘妇’人可不是樾**人,是无辜的郑国百姓,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照顾自己的,怎么可以对她恶言相向呢?于是又忙缓和了语气道:“我是说……如果真的是瘟疫,那就太危险了,金嫂你不应该留在这里。赶快回江阳去吧。”
“姑娘,你当我是什么人?”金嫂板起脸来,“我虽然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寡‘妇’,但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是我怕死,我就不会自告奋勇到揽江前线来照顾姑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端木槿道,“打仗的时候,刀剑虽然不长眼,但你还可以躲,可是眼下这怪病,我也不知有何法子可以预防。”
“我不怕打仗,难道还怕怪病?”金嫂笑了起来,“姑娘,我要是怕怪病,怎么会到惠民‘药’局去做事呢?在那儿,岂不是天天都对着病人?说不准几时就遇上什么要命的怪病呢那样我也不怕其实我的这条命,也是从瘟疫的手里捡回来的,大不了再被要回去呗”
“哦?”端木槿对金嫂的过去并不了解,“你也经历过去年乾窑的瘟疫吗?”
金嫂摇摇头:“那个我只是听说。我亲身经历的瘟疫是十多年前。那会儿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病了。我起初不知道,因为刚巧回了娘家。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晓得大伙儿都被官府赶到不归谷关起来等死有我男人,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子”金嫂的眼眶泛红:“我心想,非得去救他们不可,就算不能把他们救活,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所以我就偷偷翻山进不归谷去。可是……我找不到我男人和孩子了……我想他们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不甘心。就算他们死了,我也想亲手埋葬尸体,就去死人堆里找。就这样,尸体没找到,我自己也染上瘟疫,上吐下泻,好像现在这些病人一样。要不是有一位百草‘门’的大夫唉,我病得‘迷’‘迷’糊糊,根本没有印象了,是听其他得救的人说的这位年轻的大夫不怕死,冲过官兵的封锁到不归谷里来救人,治好了许多人。后来这事情过去了,大伙儿还想一起去百草‘门’多谢他。可是他却不在。再后来,百草‘门’也荒废了。不知他去了哪里。”
听到这段经历,端木槿一行为金嫂难过,一行也感到惊喜:“金嫂,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吗?当年将生死置之度外去不归谷救人的大夫就是林枢呀”
金嫂一愣:“当真?啊哟,难怪了难怪会内亲王都这样赏识他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待他回来,我得好好给他磕几个头才是待他回来,说不定也能找到对付这怪病的法子。”
是啊,等林枢回来……端木槿的心中焦急。不过,等林枢回来,他也应该不会出手救治这些敌人吧?或许想个法子敷衍过去……
“说起来,可能真的和十多年前不归谷的那场瘟疫一样呢”金嫂不知端木槿的心思,兀自絮絮,“那会儿大伙儿也是吐泻不止,但其实又没有吃错什么东西……端木姑娘,你和林大夫都在内亲王身边做事,他没有跟你说过当年的事吗?”
“没有。”端木槿摇头,但同时心中一些十分遥远的记忆却被唤醒林枢从不归谷回来,曾经说过在谷内的经历,当时他的师父,还有端木平父‘女’都在场。只不过,那时端木槿尚年幼,即便平日在神农山庄耳濡目染对医术已经有些认识,对于林枢与瘟疫辛苦周旋的经过,她只听个半懂。如今既回想不起不归谷的瘟疫有何症状,也更加记不起林枢用了什么‘药’。
算了,她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樾军的生死与她无关。于是站起身来,道:“金嫂,我累了……”
“是。”金嫂不疑有他,收拾起碗碟,便出了‘门’去。
端木槿静静坐房内坐着,确定金嫂已去得远了,才起身‘插’上‘门’,将偷来的‘药’材取出,切割研磨搅拌,仔细炮制。虽然她手边没有戥秤,但凭借多年配‘药’的经验,用手指拿捏也不会失准。忙到黎明时,已经将材料调制妥当,只差搓‘药’丸要用的炼蜜了。那时,她已疲惫不堪,眼皮直打架,晓得不能再勉强,便和衣躺下休息。但并睡不沉实,没一个时辰又醒来了,看天‘色’还未大亮,即蹑手蹑脚地出‘门’,预备去寻些炼蜜来。
清晨有薄雾,正适合隐藏行踪。她出了水榭,过了曲桥,穿过‘花’园的‘门’,也没有遇到半个樾军士兵。心中正暗自庆幸,却不意脚下忽然绊到了什么事物,令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低头看,不禁骇异绊倒她的不是其他,乃是一个脸‘色’青紫肢体冰冷的樾军士兵,其身侧一滩秽物,想来也是染上了疫病,晕倒于此。
“喂,你……”端木槿立即伸手去士兵颈间试了试,仍有微弱的脉动。但这脉动好像尖锐的针一样刺痛了她的手指,让她立刻缩回手她的执念果然又抓住她了
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她扶着一株矮树想要起身,可无奈‘腿’脚不听使唤,怎么也站不起来。且那病倒的士兵还‘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看到她,就喃喃道:“端木姑娘……我……我是不是得了瘟疫?救……救救我……”
端木槿不怕瘟疫。既不怕得病的人,也不怕自己会被传染。而此时此刻,她却好像见了鬼一样,拼命想要躲开。可惜的是,就算她拼尽全力,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仍然无法起身逃离。简直好像掉进了梦魇之中。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条人影从天而降,一脚将那士兵踢得飞了出去,继而扶起端木槿:“端木姑娘,你……还好吧?”
认出这是严八姐的声音,端木槿登时浑身一松:“严……严大侠……”
“姑娘的伤势如何了?有力气走动吗?”严八姐问。端木槿点点头,又摇摇头。严八姐就道了声“得罪”,将端木槿背在背上:“姑娘抓紧了,咱们这就出去”话音落下,已经跑出很远了。
“严大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端木槿感到身体在上下颠簸,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是……是林大哥?”
“正是。”严八姐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很快出了乔家大宅,但仍脚步不停,直向南面狂奔。“其实我们不见了姑娘,一直想要回来营救,但一则不知道姑娘身子何处,二则带领百姓撤退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不过也真是巧,幸亏我们撤退‘花’的时间长了,林大侠赶来的时候,我们还未进入山谷,大家正好在山的隘口碰上了否则,以山区那复杂的地形,林大侠还不知要上哪里找我们呢”
“那……林大哥告诉你们了吗?萧荣是‘奸’细”
“告诉了。[www..l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严八姐切齿道,“我们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樾寇听到林大侠说的,真恨不得立刻把这恶贼给杀了可惜,他太过狡猾,也许早就料到身份会暴‘露’,所以当日我们才撤出揽江,他就自告奋勇去镇海搬救兵。等到林大侠来报讯时,哪儿还找得到他?可能早已带着他一伙儿的樾国‘奸’细,回到他主子身边去了。”
“还有……许多樾国‘奸’细?”端木槿感到心寒‘玉’旈云的确是培养了许多细作,而且是很早以前就开始挑选并训练了,那时,‘玉’旈云和石梦泉商议军政,或者听其他人汇报内外事务,对她并无避忌。她却从未认真听。如果那时稍加留意,今日岂不是可以帮助楚军?悔不当初。
“应该不止萧荣一个。”严八姐道,“他能把整个揽江闹得天翻地覆,必然有许多同党。林大侠一来报讯的时候,霏雪郡主第一个跳了起来,说但凡是追随在萧荣身边的,多半也是樾国细作,宁可错杀,不可漏网。不过那时候萧荣已经跑了,有十几个追随的也一起跑了,咱们还上哪儿去找呢?再说,萧荣在揽江大营官至副将,许多士兵都是他的部下,难道还能都杀了?程大人十分反对这种无谓的屠杀。不过他还是修书一封给镇海的向将军,提醒他小心樾国细作。霏雪郡主请缨做了信使,应该就快赶到镇海了呢。有朝一日让我找到萧荣这‘奸’贼,一定把他碎尸万段给冷将军报仇”
他提到冷千山,端木槿才想起还有大事未说。“严大侠,冷将军还活着,只是落在了樾寇的手中”当下,把自己在乔家库房找到冷千山的事都说了。
“竟有此事”严八姐惊喜,“冷将军真是吉人天相”
“严大侠,不如我们先回去救冷将军吧。”端木槿道,“现在乔家大宅里出现了怪病,只怕他也会被传染”
“这个……”严八姐虽然也想立刻救出冷千山,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先把姑娘送出城去,待天黑了再来营救冷将军。以我一人之力,没法保证你们两人的安全。”
“是我拖累大家了。”端木槿愧疚道。
“姑娘快不要这样说。”严八姐道,“若不是姑娘,林大侠怎会知道向程大人报信?我又怎会知道冷将军尚在人世呢?我现在就带姑娘出城去,回头再和弟兄们一起来营救冷将军林大侠也在城外等着姑娘呢”
林枢在等着她端木槿顿时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将所有的恐惧烦恼都驱走,便不再出声了。让严八姐背着,出了揽江城,又走了一段,小树林里藏着马,两人同乘一骑,奔‘波’了大半日的光景,进入一所空无人烟的村子田地一片焦黑,应该是之前撤退的时候将未能收割的庄稼都烧毁了。村里房舍虽然大都完好,但四处可见打破的锅碗瓢盆,也有些衣衫和孩童的玩物散落在地上,让人一见到就能想象起匆忙撤退的情形来。
严八姐带着端木槿驰入一处院落。听到马蹄声,正屋内便有三个汉子迎来出来:“严帮主”而跟着他们后面的便是林枢了。端木槿一见到他,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林大哥……”
严八姐翻身跳下马,招呼那三个汉子去商议如何营救冷千山。林枢则把端木槿抱下马,一直抱入正屋内,放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给她把了把脉,责备道:“槿妹,你这几日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端木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低头垂泪。林枢便抓着她的手柔声道:“槿妹,我知道你受苦了。罗满没有为难你吧?”
端木槿摇摇头,哽咽不能言如果罗满为难了她,她或许会好受些?
“槿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林枢道,“是因为……揽江城里出现了疫病,你不忍心袖手旁观,但却也不愿医治敌人,是不是?”
端木槿惊了惊:“林大哥,你怎么知道?”
林枢叹了口气:“我……也是猜测……没想到还真猜中了。这疫病正是当年我在不归谷见过的那一种。前日,我和严大侠他们来到这村子,见到一个得了这种病的人,没几个时辰就死了。我便担心这病又要开始肆虐起来,果不其然。”
“真的是当年不归谷的瘟疫?”端木槿惊道,“那……岂不是十分凶险?”
林枢点点头:“此病并非中土所有。当年郑国的那场大瘟疫就是由外洋商船带来。其实我至今仍不知道医治之法。”
“不知道医治之法?”端木槿惊讶万分,“那当年不归谷的人是怎么康复的?”
“只能算是他们自己打败了病魔吧。”林枢道,“我当年在不归谷,试过各种‘药’方,可是病人的身体大多无法自行消化汤‘药’,所以只是徒劳。后来也只是偶然,我发现,若能让人不断饮水,辅以糖盐,一方面可以补充其体力,一方面也可以将邪毒冲出体外。只要不出现虚脱亡阳之状,过得十天半月,病自然就好了。”
“是么?”端木槿皱眉,“那岂不是全靠病人自身之力?若是老弱之人,多半便救不活了?”
林枢点头:“我后来也一直很想研究医治此病的方法,不过,不归谷之后,这病消失许久,也无从钻研了。没想到如今又见到。”
“那……是从何处传来的?”端木槿问,“你说在这村子里见到病人这村子里的人不是都应该和程大人一起撤退去山区里吗?”
“也幸亏其他人都跟着程大人撤退了,否则这一带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林枢道,“我们见到的那个病人乃是商船的杂工,从镇海回乡,并不知道家里人都已经和程大人走了,而且起初也不晓得自己染上了疫病。回到村子里才发觉。我问他,他说镇海疫病横行,每天都要焚烧百余具尸体……樾军派出那么多细作,或许其中有在揽江和镇海间传递消息的,就把疫病带来了揽江。”
“啊”端木槿险些惊呼出声,“我听程大人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希望镇海的向将军前来救援,好重夺揽江。若是镇海瘟疫流行,那岂不是糟了?”
“我听说的只是镇海县城的情况,大营如何尚不知道。”林枢道,“不过,我会到镇海去,看看可不可以控制疫情。”
“我也去”端木槿立刻道。
“不行。”林枢摇头,“你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能冒险。”
“那你呢?”端木槿道,“都不晓得医治的办法就到镇海去?”
“当年去不归谷不也是如此吗?”林枢微微一笑,显得有几分苦涩,“其实,这几年以来,我活得哪儿还像个大夫?若是能到镇海去,至少……至少也让我记起祖师爷的那些教诲吧?”
端木槿这段日子以来经历多少苦痛挣扎,几乎被心中矛盾的念头撕成千万碎片。她如何不明白林枢所说那种感觉。
“槿妹,”林枢看了她一眼,神情又变得明朗了,“你在乾窑做的事,可叫我好生羡慕。你一个人过足了瘾,如今该轮到我了吧”
端木槿怔了怔,也笑了起来:“治病救人被你说的好像喝酒赌钱一样。祖师爷听到了,可要被你气死。”
“祖师爷难道还没被我气死吗?”林枢自嘲,“这些年我做的事……”他似乎是想要感叹,但却打住了,转而道:“其实话说回来,祖师爷他老人家没经历过这样的国破家亡的惨剧。若是他和你我有一样的遭遇,说不定,留下的教诲也大有不同。槿妹,你说是不是?”
端木槿还素来未曾如此想过,听林枢这样说,觉得很有道理:若是医‘门’祖师见到血流成河的战场,见到支离破碎的同胞,应该不会出手医治野心勃勃又狠辣无比的敌军将领吧?应该也不会救护双手染满鲜血的敌国士兵吧?她不禁豁然开朗:“林大哥,你说的没错。虽然我不敢妄自揣多祖师爷的心思,但我想,我们为了救更多的人,而不得不在患者之中也分清敌我,祖师爷也应该会理解的。”
“嗯,是啊……应该会理解的。”林枢喃喃,又道,“且不说这些大道理了。槿妹,你一路奔‘波’,一定累了。此地不能久留,你们还要赶去和程大人会合呢。你先休息吧。”
端木槿也的确疲累了,可是却不愿休息:“林大哥,你别指望就这样敷衍过去你一个人去镇海冒险,却让我躲在山里享福,我不干。”
“谁说你是去享福了?”林枢道,“这疫病万分凶猛,也不知道此番镇海的疫情会‘波’及到何处。既然没有行之有效的医治之道,就更加要努力预防。我想此病无非是邪毒入口,侵蚀脏腑。病人吐泻的秽物又污染饮水和食物,所以迅速传播开去。若要防病,必要戒吃任何生冷食物,但凡饮水,都必须煮开。此外,人畜粪便也要谨慎处理若是用来‘肥’田,或许会把邪毒传给粮食蔬果这个只是我的猜测,但‘性’命攸关总要小心为上。槿妹你去到程大人那里,就要请他组织大伙儿从几方面着手,务必把疫病挡在山外。”
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端木槿想,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粮食,谁不是采了个果子就吃,刨出个地瓜就啃?再说,隐蔽在山中,要生火做饭,难道不怕暴‘露’行踪吗?至于管理人畜粪便,那更是难上加难不用粪便,那用什么来‘肥’田呢?诚然,为了‘性’命,再麻烦也得做。只不过,程亦风有这样的魄力强制推行这些命令吗?若是‘玉’旈云……见鬼她掐了自己一把:到这个时候,怎么还在想‘玉’旈云?
“林大哥,”她道,“这些只要让严大侠转告程大人照样实施便可,无须我亲自前去。我还是想和你去镇海。我们一起研究治,或许能找到治病的方法。今天在揽江城里,我也见过那些病患,还看过樾军军医的诊疗记录。我觉得应该就是一种寒症痢疾,只不过比常见的凶猛。四逆汤之类本来是对症之‘药’,只可惜病人无法消化,只要能设法让‘药’力进入血脉,应该还是可以克制住邪毒的。所以我说可以试一试用水蛭……”话到这里,忽然刹住这不是告诉林枢,自己又去救治敌人了吗?“其实我……那个……”她想要解释。
不过林枢摆摆手,笑道:“见到疑难杂症就忍不住出手试试谁都有手痒的时候。”
“我只是这样和他们说。”端木槿道,“不过,既然我决心不再助纣为虐,就没有再和他们多说水蛭给‘药’的方法,相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再说,没试过,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林枢抚着下巴沉思:“这法子很有风险,也‘操’作不易。但可能真是一条出路。‘药’力直接进入血脉,要比口服汤‘药’奏效快得多。当初你不也是用这样的法子救了‘玉’旈云一命?按说,那样剂量的砒霜,以‘玉’旈云当时的身体状况,本是必死无疑,还被你救了回来……”
“我倒希望没有救回她来。”端木槿厌恶地,又道,“林大哥,其实水蛭给‘药’并不复杂,有些窍‘门’,我可以告诉你,咱们到了镇海……”
“槿妹”林枢打断她,“我绝不会让你去镇海冒险的。你就乖乖跟着严大侠一起”看端木槿似乎要争辩,他摇头制止:“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槿妹,你待我的心意,我很明白,我待你的心意,你又岂能不知?镇海疫情严重,你的身子还未痊愈,即使你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我却不能不为你担忧。我若时时刻刻挂虑,怎能专心治病?你去了,非但不能帮我,倒还成了我的负担。”
端木槿愕了愕,垂下头来。
“槿妹,”林枢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把话说重了,但你是明理之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只要我们都各自保重,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一起研究医理‘药’‘性’,不必急在此刻。”
端木槿只觉眼眶一热,泪水就要滑落,咬着嘴‘唇’忍住了。抬头瞥见林枢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禁不住双颊火烫,轻啐了一口道:“谁答应几十年和你一起研究医理‘药’‘性’了难道不用吃饭睡觉,就只对着医书么”
“当然不会只对着医书。”林枢笑道,“也得种几亩薄田,养几只‘鸡’鸭,我得上山砍柴,你要生火做饭。凭我们这样只晓得治病救人,多半也不会发财,可能过着三餐不济的日子。衣服也打满补丁啊,我知道槿妹你替人动刀缝合伤口的本领了得,就不知道缝衣服的本事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