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叹道:“都怪这时间太赶巧了。皇上打算为收复失地而练兵,连军饷粮草和场地都准备好了,结果鲁王无子嗣,老臣们都反对。皇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想着您已经成亲,肯定能在发兵前生出儿子来。结果您突然自爆身份,让这领兵的人选又落了空,皇上这才大发雷霆。”
练兵之事,欧阳晟早已知晓,此时再经魏公公提点了一番,心里更是有了数。他谢过魏公公,暗自思忖着待会儿见到皇上后要说的话,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上果然心情不佳,一见到他便道:“既然你已经自认是奸生子,又何必进宫见朕,等着夺爵离职便是了。”
“臣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欧阳晟俯在地上道,“但今早臣突然想起爱妻以前说过的话,才决定进宫来见皇上。”
叶雨潇以前说过的话?皇上一怔:“什么话?”
“臣记得,她曾对皇上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深受启发。”欧阳晟道,“难道臣是奸生子,就不是皇上的臣子了?就不能为皇上效力了?爵位、官职,不过是些虚名,并不妨碍臣对皇上尽忠,为大熙效力。臣今日来,就是想告诉皇上,即便臣被贬为一介草民,这满身的功夫犹在,自幼熟读的阵法兵书犹在,领兵杀过敌的经验犹在,臣甘愿以庶民之身,凭借着这些本事,继续报效皇上,为皇上分忧。”
皇上看着地上的欧阳晟,审度良久,目光隐晦不明。
欧阳晟恭谨地以额触地,不见有半分不耐。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出声:“你以为表忠心就够了?你这年轻气盛、顾头不顾尾的性子,若是上了战场,岂不是要出大事?”
“皇上教训得是。”欧阳晟嗓音哑然,“臣,这也是没办法了。”
“没办法?当真没办法?”皇上拿起一本齐王府呈上来的折子,重重地砸到了他脚下,“你刚发现端倪的时候,怎么不来禀报给朕?非得自己莽撞地把事情办完了,才想起来知会朕一声?你把朕当什么了!”
欧阳晟翻来覆去地体会了一下皇上的态度,真心诚意地再三叩首:“是臣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到外头跪着去!”皇上猛地把御案一拍,就像是积压已久的怒气忽然间迸发,震得那方砚台都抖了一抖。
欧阳晟再度叩首,毫不犹豫地起身,跪到了御书房外的院子里。
这院中铺设的地砖,都是特制的,表面上有凹凸不平的纹路,特别地好看,也特别地……硌人。膝盖跪在上面,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留下深深的红印再跪得久一点,印子还会变成青紫色等到起身,原本凹下去的印记却又会高高地肿起来,疼痛难忍,迟迟不消。
魏公公瞧着不忍,上前对欧阳晟道:“马上要下雪了,这外头冷得很,我去帮您求求情吧。”
欧阳晟连忙摇头:“公公好意,我心领了。我是真心知错,心甘情愿跪着。”
皇上没说让他跪到什么时候,万一把腿跪坏了怎么办?魏公公还要再劝,但转念一想,万一皇上此举是大有深意呢?毕竟寻常人想跪在这儿,还没资格呢,于是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魏公公对天气的预测很准,半个时辰不到,天上就下起了雪籽。雪籽撒盐般落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直响。
下雪籽的时候,比真正落雪还冷,更何况那雪籽被风刮到脸上还挺疼。魏公公又开始不忍心了,寻了好几个借口,进出御书房,明里暗里地提及欧阳晟。但皇上不为所动,始终不开口让他起来。
欧阳晟的嘴唇冻得乌青,但依旧跪得笔直端正,没有半点偷懒耍滑。
这人也太实诚了,皇上又没出来看,他何至于如此?魏公公跺着脚,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