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杜蘅走进来道:“二少爷,云二公子来了,正在您的院子里静候。”
夏云依一听到“静候”二字,想起方才柳云轩说的那句,差点儿控制不住喷了。柳云泽显然也明白这个小丫头在乐什么,于是报复性的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脸颊,这才收回手告辞离开。
待到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逆光处,再也瞧不见,夏云依这才走到柳云轩身边,问道:“为何你爹这么反感你从事医术?”
柳云轩俊颜无波,实则心底并不平静。他微微垂了眸子,半晌都没吭声。只是过了良久,方轻声来了一句,声音飘渺似烟:“此事说来话长,待到有机会,我再一一说与你听。”
夏云依见此,也不多作坚持,于是便一点头,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她走过去,也不假手他人,便将那地上的碎屑给清扫干净。一边扫,一边心里头直犯嘀咕:真是莫名其妙,为嘛就一直反对柳云轩从事医药呢?
柳云轩清淡出尘,站在窗棂旁静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方才柳子明的态度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所以他就那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负手而立。有风吹入进来,扬起了他的乌发,有些扫到脸上,几乎要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动,也不说话,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挣脱那细细密密的往事织就的网。
房内一片干净整洁,倒是颇为符合柳云轩的性子。一明窗,一净几,内置一立地雪色屏风,床铺收拾得妥妥当当。烟青色的帘帐被一只嵌玉银钩挑起,淡蒙如雾,那衾枕旁边,还放置着一叠手札。
想来也是他夜里无聊,便执了烛台,凑近细细研读之物。下置檀香古木脚踏,散发出浅淡幽香,旁边一黛青绣凳,屋内银蟾状香鼎内的茉莉香已经被熄了。他素来寡淡,不喜多言,对医药之事几近痴迷。
眼下这柳子明愈发厌恶起他从事这个了,他于是便尽量避开爹爹的怒火,和二弟柳云泽一道在街东开了一家名为“和善堂”的药铺,只偶尔趁着晚上去瞧一瞧,平日里几乎不去,放心地将这一切交由自己的一个心腹小厮去打理。柳云泽在和善堂投了资金,入了股,平时便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反正他对医理不通,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表示对大哥行医的支持而已。
——今晚,便是又到了去和善堂一探的日子。
就在柳云轩陷入了绵长的沉思中之时,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襟被人拉了拉。他回过头,见是夏云依,于是便侧过脸往门口望了一望。只见一个额角流血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年龄还未到十八,浓眉微拢,龇牙咧嘴,面部表情极尽扭曲。他一袭碧色衫子看上去凌乱不堪,尽是褶皱。那抓痕渗出血来,发热微肿。
柳云轩见此情景,眉心细不可查的一沉:“云睿,你这是怎么弄得?”
柳家三少爷柳云睿疼得额前直冒冷汗,听了柳云轩的问话,脸一下子红透了,嗫嚅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张俊颜几乎快涨成了紫色,然而那一双黑眸,却是明亮得令人心悸,像是包含了许多情绪在内,是如此的熠熠生辉。
柳云轩见他支支吾吾跟便秘似的,无论怎么问就是一声不吭,索性也不再多问,只是望向夏云依道:“去厨房拿些香油来。”
夏云依点头,心头显然也明白过来那治疗抓伤的方子。
这里柳云轩给柳云睿用水清洗净了伤口,然后便吩咐他老老实实坐着不许动。他走至一旁,在桌案上翻检了些许,拿出一个青纹花钿。他将其拧开,往手心里倒出一些铅粉来,待到夏云依取来香油之后,便伸出修长的手指执起汤匙将二者仔细调和在一处。待到这一切做好之后,他和夏云依一道,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涂抹在柳云睿的额角处。
柳云睿依旧是装聋作哑不说话,只是垂了眸子,睫毛轻微眨动,心思不知飞到了何处。他沉默了好久,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的那帮朋友,他们欺负女人,我……我看不过去,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夏云依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瞅着柳云睿,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素日打架斗殴无所不为霸王似的一个人,怎么忽然改邪归正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了?真真是令人纳罕不已。
难道,莫非,可能……柳云睿有了心上人了?他此番打架,是为了心上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夏云依的脑海,她顿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挤眉弄眼的看向柳云睿。柳云睿乍一抬眸,正对上夏云依那暧昧不明的目光,心头顿时打了个突,五官都快挤到了一处,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转移了目光。
“你莫不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打架吧?”夏云依开口打趣了一句。
柳云轩原本想斥责他几句,听了他的辩驳之词之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了下眉,清冷的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无。他走出房间,正准备同夏云依一道将香油还回去,结果甫一走出房门口,就看到一个绿色的不明物体扑棱棱的而来,躲闪不及之间几乎快扇了他一身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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