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以来,京口便成为了江防重镇之一,对内震慑三吴之地,对外制衡淮南诸方,并由此诞生了威名赫赫的北府兵,并涌现出南朝宋武帝刘裕这样的一代雄杰。
如今镇守江陵的同样也是一代人杰,甚至就连人生履历都与刘裕颇为类似的陈霸先,只不过陈霸先面对的局面较之刘裕还要更恶劣几分。国内人心不齐、处处掣肘,外界则有强敌直接兵临大江,就连与京口互为表里的江北重镇都已失去。
没有了广陵互为呼应的京口,其战略价值和江防职能可谓是削减大半,守据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这对陈霸先这一大器晚成又胸怀大志的豪杰而言自是不可忍受的。
无论是为了自身和下属众将们的前程,还是江东百姓们的安危,陈霸先也都需要拿下广陵以巩固江防,并进一步获得进望淮南的大基地。
因此自从入镇京口以来,陈霸先便明里暗里不断的向着广陵发起攻略,或是派人策反城中士民,或是亲自率军过江围攻城池。
但是由于江陵诸将态度不够积极,加上梁帝萧绎也不希望跟北齐彻底交恶,陈霸先也是束手束脚,不能完全的发挥出来,几番攻略下来,仍是只能望着广陵坚城无可奈何。
此番趁着年前王僧辩军在合肥大败郭元振之际,陈霸先这里也派人成功策反了江北宿预城的豪强东方白额,并且派遣部将杜僧明北上宿预协同防守,进一步切断了北齐援军的南来之路,然后陈霸先便再次携军过江,围攻广陵城。
与此同时,驻守秦郡的秦州刺史严超达也趁机向北齐所占据的泾州发起了进攻,南豫州刺史侯瑱、吴郡太守张彪也都一并配合行动,使得此次反攻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严超达一城之众本就久受齐军袭扰,虽有斗志但战力有限,久围泾州却难以攻克。侯瑱、张彪倒是各自拥众不少,但他们只是游离在战场之外徒壮声势而已,却并不参与到实际的战事中去。
对于陈霸先而言,还有一个比较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粮草不继。他一月时便率军渡江,围城作战两个多月的时间,因为广陵城高大坚固,城中齐军又斗志顽强,久攻之下都没有突破性的战果,反倒是所携带的粮草渐渐不足。
吴郡的张彪倒是携带了不少的粮草,陈霸先使人前往借取,结果却遭到了拒绝,道是其本部人马众多,同样也需要足够的粮草为备,但对其众多人马只是观望不战却绝口不提。
淮南早就遭遇了多番扫荡,就地补给也根本就做不到。无奈之下,陈霸先只能派人返回江南筹措粮草。但他所掌握的京口、晋陵等地也是久经乱军扫掠,唯有南下到更远处他的乡里吴兴郡,总算是靠着他的威名和乡里支持筹措到了两万石的粮草,可以维持继续作战。
可是这两万石军粮还没来得及运出吴兴郡,便被吴郡太守杜龛派人给扣押下来,甚至连其部属与数名亲徒都一并缉拿,并给扣上了一个胁迫乡里、盗寇乡人的罪名。
陈霸先对此自是震怒不已,他自岭南北上之时携有军粮五十万石,因为王僧辩等诸军缺粮,便曾以大局为重直接分给诸军三十万石军粮。结果在侯景之乱平定后,江陵诸将却以他非是军府嫡系而多加排斥,类似杜龛这样的王僧辩亲信更是不忿其等夷王僧辩而屡加刁难。
若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陈霸先也就忍了,但这两万石军粮乃是江北数万大军所急需的,杜龛竟然也敢扣留不发,可见其骄狂。
于是他便着令部将侯安都留此指挥大军,自己则亲率一部人马渡江南来,准备教训杜龛一下。他这里刚刚归镇,留守属员便来告知王僧辩之子王颁率员来访,正在城内等候。
陈霸先正待要去寻王僧辩女婿的麻烦,却不想其儿子却先一步到来,于是当即便着令将人引入进来。
“晚辈王颁,拜见世叔。之前在事沔北太原公李大将军处,未及面承教诲,今始来拜,恳请世叔见谅。”
王颁见到陈霸先后便先恭敬作拜道,两家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倒也结下了不浅的友谊,而且彼此间还有了婚约,只不过各自子女都还没到断奶的年纪,当然不能即刻成婚,但陈霸先也算是王颁的长辈了,自是要以礼相见。
见到王颁尚算有礼貌,陈霸先阴沉的脸色便也略有好转,随口勉励了几句然后便将视线转向了与之一同行入堂中的李真,略作打量后便笑语问道:“这位郎君英气勃勃,未知是哪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