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有一定的威胁,但又没有危及胜负和生死,反而还酝酿着更加诱人的机会,李泰才告知众将,让当下军中所弥漫的一股过于乐观和亢奋的气氛稍稍降温一下,也让众将都能认清一下现实,须知骄兵必败。
在诸将都在心忧后路的时候,贺若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提出迎难而上、继续进军的思路,可见这家伙对于战机形势也是有着近乎直觉的感知和判断能力。
从这一点而言,贺若敦真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极为突出的将领。从能力和潜力上来说,这家伙是绝对有成为第一流名将的可能。但是这个嘴臭的性格和毛病,也令其难以处理好过于复杂的人事关系。真有什么独当一面的大规模会战,李泰是不敢将大弟们都置于其人麾下而不加节制的。
当然,这些想法李泰是不敢直接讲出口的,否则若让贺若敦知道了自己也认可他的看法后,那是一定得坚持到底、力求出战的。
众将在讨论一番之后,也都没有达成一个共识,主要是不甘心放弃眼下优势的局面,同时又担心沁水河谷被截断之后的大军进退和后勤补给问题。类似贺若敦那种更加激进的思路不是没有,但在李泰没有开口认可的情况下、也并未占据主流。
于是李泰便暂时不作什么大的军事调整,只是传令调遣一部分乌苏城、孤远城的诸军返回协助防守义宁城,而其大军主力则仍然留驻于铜鞮水北岸,并且还加强了向下方派遣斥候查探军情的力度。
且不说西魏方面对于此事的反应,下虒聚的段韶在得知斛律光虽然成功进入沁水河谷、但却并未顺势攻取义宁城后,心中自是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将心态稍作调整。
他本就不是那种赌性甚重、贪图奇功之人,自知以李伯山用兵之能,出现一个小漏洞已经殊为难得了,如若指望因为对方的疏忽而获得巨大的战略转机也实在是有点不可能。
至于斛律光请求再继续增派人马以加强封锁沁水河谷的请求,段韶也并没有立刻应允,因为眼下他的兵力也并不充裕,而且刚刚遭逢大败、正是士气低迷,对面敌军则仍是去留未定,贸然转移人马到别处去开辟新的战场未必是好事。
接下来段韶也增派斥候前往北面去,想要查探一下敌军对于此事的反应之后再做决定,但是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让他难以乐观起来。
敌军主力非但没有立即向后方撤离的迹象,反而同样也增多了斥候的活动,无论这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故作姿态,起码眼下看来,沁水河谷的安定与否对魏军的影响似乎并没有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大。
那么是否要继续向沁水河谷增兵,倒也不必再作为难了,就算是斛律光认为此计可行,起码也得展现出来能够对敌军主力造成一定影响之后再考虑追加人马的投入。
与此同时,后方又有一个消息传回,让段韶大感意外,心里也变得不淡定起来。那就是原本率军返回晋阳坐镇的皇帝高洋,在行至半途的时候突然转道奔赴辽阳。
皇帝心血来潮之事不少,但之前基本上也都无伤大雅。这一次在大军失败的情况下突然转道前往辽阳,这就不免让人心中暗生联想。
一方面可能是皇帝身体状况变得更差,想要取道辽阳加以休养。辽阳甘露寺僧徒近年深得皇帝崇信,而且辽阳地处邺都和晋阳之间,皇帝居中养病,也能避免遭到两都政治势力的滋扰影响。
另一方面可能就是皇帝对于当下国中的人事格局存在一定的想法,所以在辽阳这样一个中间位置进行一些人事上的操作。
无论皇帝转赴辽阳是哪一种情况,在此之前都没有跟段韶沟通过,尽管段韶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往辽阳询问请示,但却至今未得回信。一想到国中将会随之生出的种种人事动荡,段韶也不由得暗生心慌。
在他几番尝试想要重新与皇帝建立起联系却一直未果后,段韶在权衡再三便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趁着斛律光挺进沁水河谷、起码齐军表面上占据一定优势的情况下,遣使前往西魏大营求和、争取稳住边情。
哪怕只是彼此间虚与委蛇的做戏,也能释放出些许即将罢战的意味,让边境上集结守卫的大军获得一二松绑归朝的可能,从而给国中蠢蠢欲动的人事施加一定的威慑力,就算有什么变数发生也能稍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