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十四章:普度众生(2 / 2)

老和尚终究忍不住道:「你破戒了。」

姚广孝看了他一眼,一脸坦然地道:「佛在我心,佛却只在你的嘴边。」

老和尚食指大动,贪念已去,下意识擦了擦嘴边的残渍。

吃过之后,姚广孝站了起来,他取了十几个铜钱,郑重其事地搁在桌边上。

接着便道:「走,我们再看一看,再见一见众生。」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栖霞的街巷里游走。

或许是因为上多了鸡鸣寺和尚的当。

所以这里的店家和百姓对和尚不甚友好,有时姚广孝穿巷而过,稍稍有些停留,便有人哐当一下合上门,口里骂一句:「晦气。」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人心不古啊!」

姚广孝则是一副很是理解的样子道:「骗了他们这么多银子,他们也没来打我们,而只是拒之门外,他们真的是太斯文有礼了。」

老和尚:「……」

姚广孝又道:「这里若是极乐世界,贫僧愿在此呆一辈子。」

老和尚却是一脸不甚认同的样子道:「这里太多污秽。」

姚广孝带着微笑道:「可是它的街道很干净。」

「心里的污秽太重。」

姚广孝摇头:「你还是没有修行到家啊!」

「姚师傅,你吃过了酒肉,一生的修行……」

姚广孝一

脸自若地道:「我修的佛,与你不同,你修的是那金疙瘩打造的佛像,我修的是众生佛。」

顿了顿,姚广孝接着道:「我第一次来此的时候,是在一个客栈里,我见那时也是很热闹的,有许多人吃吃喝喝,他们很拮据,可越如此,他们吃得越香,我记得当时见到一个父亲,紧巴巴地凑了几个钱,来这里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随他来的那个小女孩儿,却开心坏了。」

说到此处,姚广孝目光有些湿润,接着道:「不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现在如何了。但是……我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平安喜乐。你瞧,这儿就有许多人,他们和那些父女一样,我们今日置身的栖霞,和当初的栖霞,又不一样,变了。才几年功夫,又变了,变得更好了。」

老和尚对此,不为所动,他觉得自己是方外之人,该置身方外,超脱自己,舍弃了恶臭的皮囊,才可修成正果。

姚广孝叹口气道:「我迄今记得那一对父女,记得那女孩儿吃到肉的时候,笑起来的样子,她笑得真开心,贫僧到现在都为她高兴。」

「好啦。」姚广孝突然转头:「走吧,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了。」

他脸色突然变得木然,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至码头,买了船票。

等上了船,却发现这一处船却是空荡荡的,船家道:「这个时节,和尚去宁国府做什么?」

姚广孝道:「见众生。」

船夫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摇着船便走。

自一处渡口下船,更刚才栖霞相比,这渡口人烟稀少得可怜,行人寥寥。

几个官差巡视,似乎瞅见了和尚,打量起来,可又见他们穿着破僧衣,便好像一下子没了兴趣,匆匆地走了。

姚广孝专挑小路走,老和尚紧紧跟随其后。

至一村庄,天已经暗下来了,村庄里没有多少灯火。

可远处,却隐隐传来哭声。

在昏暗的将夜时,突听这般哭声,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渗然。

进入了庄子,姚广孝抬眼看去,见一柴屋亮了灯火,便去敲门。

门开了,却是一个汉子。

汉子见是两个老和尚,不但没有要赶走他们,反而此时大喜,避开身子,让他们进来,口里道:「两位禅师是要夜宿吗?留下吧,我这里狭小,禅师不要嫌弃,我这便给你们张罗斋食。」

姚广孝进入昏暗的茅屋,里头空空如也,一张竹编的短榻上,却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一动不动,只用黄纸遮了她的脸。

姚广孝道:「阿弥陀佛。」

汉子站在一旁,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泪如雨下,边道:「我时运不好,连累了自己的孩子也遭了难,她生了病,昨日才过去,禅师,你们行行好,给她超个度,我愿添香油钱。」

姚广孝道:「怎么不置灵堂?」

汉子带着哭腔道:「棺木都没预备,且孩子也小,再说操办,族里的人也不同意,说是晦气。明日就给她找个地方掩埋了,她上辈子作了孽,投胎到我家,呜呜呜……」

汉子开始呜咽,哭得极伤心。

姚广孝叹了口气:「犯了什么病?」

「不知道。」汉子道:「去请……请过大夫的,可大夫……都被征去了府城里,这里距府城太远了。」

姚广孝便道:「我来超度吧。」

说着,坐在这女孩儿的面前,在昏暗之中,念起经文。

他念得铿锵有力。

汉子似乎一下子受了感染,喜极而泣。

姚广孝却在此时停了念经,道:「你怎的笑了?」

汉子

一脸真诚地道:「禅师的经很正宗,有禅师超度,这个孩子下辈子投胎,就能去个好人家,定有享不尽的福。」

姚广孝道:「是,你遇对了人,贫僧是高僧。」

说罢,继续念经。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庄子里不少人得知来了高僧,有不少人欢喜无比,这家请姚广孝去,那家也都请,若是姚广孝肯登门,他们便面上带着红光。

几日下来,姚广孝被招待得红光满面,离开庄子的时候,他已超度了七户人家,甚至临行时,人们争相送上钱粮。

钱粮不多,甚至有人将米缸里最后一点米也奉上,还哀叫着:「师傅大德,善妇无以为报,请师傅将这些收下。」

姚广孝收下。

老和尚不忍,离开村庄之后,他朝姚广孝道:「那是他们最后的口粮了,可能明日就要挨饿。」

姚广孝澹澹地道:「我知道。」

老和尚不懂,便问:「那为何还收?」

姚广孝却是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不收,他们可能会迟两天挨饿,可他们虽能晚两日再饿肚子,只是心里却不踏实。迟早他们都要饿的,可至少饿死前,他们还有希望。」

老和尚叹息道:「他们下辈子……」

「若有来世……」姚广孝打断他:「他们若还是这样子,照样还是要挨饿受冻,要被人欺凌的。」

正说着,前头有人鸣锣打鼓,却是一长串的差役浩浩荡荡来,有的牵着牛,有的押着扛米的徭役,更多人众星捧月的围着一个一个骑驴的文吏。

姚广孝和老和尚连忙恭敬地站在路边,等这队伍过去。

那骑在驴上的文吏见状,停下,下了驴,他挺着大肚腩,走到姚广孝他们的跟前,道:「和尚,刚从陈家庄来吧?」

姚广孝道:「是。」

文吏不满地看着他,随后目光落在和尚手里的包袱上,道:「和尚包袱里的是什么?」

姚广孝道:「这是私物。」

文吏却显然看出了点什么,不悦道:「这陈家庄,太不像话了,本地的里长干什么吃的?跟他们催讨鼠疫钱,他们便一个个哭着喊着说要饿死了,给和尚的钱粮倒是丰厚,刁民不识大体,竟到这样的地步。」

后头一人,显是里长,连忙对这文吏点头哈腰道:「刘司吏……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

文吏怒道:「我也晓得你乡里乡亲,不好催讨,可这鼠疫钱,关乎到的乃是本县的大计,知县老爷爱民如子,为了本县长治久安,这才征发钱粮,为的就是治鼠。可推三阻四,是何道理?是真当知县老爷心善,不肯动刑吗?」

里长道:「此次一定能催讨到,一定……」

文吏瞪了姚广孝一眼,冷冷地道:「和尚,你身上的钱粮,需得留下,非是我等对佛门不敬,只是上头催讨得厉害,我若是不能如数填补上钱粮,挨板子的却是我。」

姚广孝却是摇头:「这可不成,这是善男女们的香油钱……」

文吏更为不悦。

还不等他吩咐,一旁一个差役似是邀功似的上前,直接给了姚广孝一个耳光。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姚广孝被打得满口是血,他顿时整个人摇摇晃晃起来。

这差役气狠狠地骂道:「假和尚,我瞧你便不是好人,县里公干,你竟敢造次,胆大包天,不知死吗?」

说罢,动手去抢夺姚广孝的包袱。

姚广孝死死地捂着。

可很快,便被人撂翻在地,将包袱抢了去,顿时,便撒了一地的铜钱还有米粒。

文吏已回去骑驴了,对那

差役吩咐道:「不要欺他,将钱粮带走便是,县老爷和本地士绅们都说,此次鼠疫,定是有人作孽,所以不可作孽,更不得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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