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的匪夷所思。
今日所接收到的讯息量,对于朱棣而言,实在太多。
不过现在,那怒气却已渐渐消散。
看着眼前这清查出了天下隐户的大功臣,朱棣对于眼下这个胡穆,是越来越有兴趣。
自然,朱棣不免还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张安世一眼。
他心知肚明,胡穆所为,尽是张安世授意。
当即,朱棣慢悠悠地道:“在报纸里头……这……是何解?”
胡穆道:“如今邸报越发的畅销,不只如此,邮政司现在旗下的作坊里头,又印有一份《今古传奇,此报销量也是惊人,预定量,隐隐有慢慢超越邸报的趋势,单这两份报,加上其他的一些书刊,每一版,都可轻易的行销总计有两百万份上下。”
胡穆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根据臣等的调查,这一份报纸售卖出去,往往会有人转售,亦或者有人将这报纸之中的内容,口述他人。若是这样来算的话,那么……能探知这报纸内容的人,可能就不是两百万,可能是五百万,甚至上千万人。”
这个时代,即便是最廉价的报纸,价格依旧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可这时代的娱乐实在低的让人发指,再加上精神贫乏,似报纸这样足够廉洁的获取外界消息的平台,在这时代,绝对算是首屈一指了。
这种传播的速度和范围,实际上早已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朱棣听着,却不为所动。
事实上,朱棣怎么想,都觉得,传播再广泛,似乎对于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自然,可能邸报的流行,对于朝廷的政令贯彻得还是颇有效用的,至少天下的百姓,知道皇帝在干什么,又打算干什么。
胡穆见朱棣板着脸,倒是一时紧张,竟开始语塞起来。
良久,他才道:“陛下,臣阐述的不甚清楚,还是请宋王殿下来说吧。”
朱棣的目光便似笑非笑地落在张安世的身上。
张安世自然是了解朱棣的,他心里也明白朱棣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于是道:“陛下,正因为传播广泛,所以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自然,这报纸的印刷,本意乃是为了贯彻陛下的旨意,好教天下人知晓陛下的恩泽雨露,免使百姓遭了妖言,被蛊惑了去。可臣却突然想到,这报纸如此传播广泛,恰恰是商贾所需。”
“商贾?”朱棣的脸上掠过诧异之色。
张安世点头道:“商人们生产了货物,需要发售,还有不少的大商行,需要商誉,自然需要天下皆知。可要做到天下皆知,何其难也,甚至比登天还难,我大明江山万里,子民万万,幅员如此广阔,想要深入人心,谈何容易……”
“可若是……报纸中,刊载他们的消息呢?”
张安世这么一反问,骤然之间,令朱棣来了兴趣,他接口道:“这个……商人竟肯给银子?”
张安世立即就道:“怎么不肯,商誉才是最挣钱的,为此……臣与栖霞的一个商户,做过一次实验。”
“实验?”
张安世道:“半月多之前,臣与栖霞商行的刘记陶坊当着众商户的面,于报纸之中,刊载了这刘记陶坊的讯息,虽然不过是区区一行小字,可陛下……您猜怎么?这刘记陶坊主营的乃是陶器,多是碗碟以及水缸之类,平日里的买卖,不好也不坏,每月的订单和营收,都还算稳定,大抵……一月下来,订单的金额,是在六千两纹银上下……可谁知,这印了一行刘记陶坊的报纸售卖了出去,不出半月,不说天下其他地方,单在这直隶,还有江西、浙江布政使司,便有大量的商户登门订购这陶器!”
“这订单量,只在半月之内,便暴增了十倍有余,竟是高达六万两,以至于现在这刘记陶坊,不得不拼命咬牙开新窑,扩大生产,这还只是半月,还只是直隶一代,至于其他各省,刘记的买卖还未铺开,否则……只怕要更加的惊人。”
张安世顿了顿,接着道:“陛下,做买卖,最紧要的还是讯息,若是讯息不通畅,那么……这买卖可就举步维艰了,所谓酒香还怕巷子深,便是这个道理。哪怕是在直隶较为偏远的小县之中,那集市里……亦有不少购置陶器的需求,也有一些在那里做这买卖的小商户,而这些小商户,因为货物粗劣,亦或者生产成本较高,不但价格售出去高的惊人,却大多粗制滥造。”
“可对于许多百姓和小商户们而言,他们倒是希望能够有买到称心如意的货物,亦或者……是有更好的进货渠道。可谁又知,哪里有物美价廉的陶器售卖呢?这个时候,大家伙儿从报纸之中,看到了这一家陶器作坊,晓得了地址,又见其见诸报端,自然信用也无问题,哪怕是只有一千个贩售陶器之人看过,有一成的人,也既是一百人动心,想要登门拜访,最后有两三成的人愿意订购,采买货物,这订单量也是极其惊人的。”
张安世道:“现在这些印刷有这样消息的报纸,还在售卖,倒不是因为旧的报纸依旧还有人增购,而是天下许多的府县比较偏远,半月之前的报纸分发过去,只怕也需半月之久,因而……这刘记陶坊未来的影响甚至更大!”
“陛下,想想看,明面上,这个生产陶器的作坊得到了更多的订单,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而隐性而言,也使它的商誉,大大增加。订购和售卖的商户增多了,他家的陶器,在普通的百姓眼里也能逐渐深入人心,这其中的隐性财富,就更不知多少了。”
张安世的这一番解释不可谓不详细了,朱棣君臣人等,都不无细细地听着。
他们从起初的匪夷所思,而后才慢慢开始了解了这一套逻辑。
此时却不得不钦佩于张安世这家伙的脑子灵活。
就在大家还想着靠售卖报纸来挣钱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换了新的赛道了。
在朱棣等人还在回味着张安世方才的话之时,张安世继续道:“臣想尽一切办法,将报纸的价格压下来,甚至只要确保报纸的销量与成本能够持平即可。因而,这廉价的报纸,售卖的范围越广,那么这些与商户的合作,就可进行。”
“实际上,尤其在直隶等地,许多的商户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不少的商行,希望将自己的买卖推至天下各处,也有一些商行,为了建立商誉而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与报纸的合作!对于他们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再加上,与陶器商行的合作效果十分显着,此事,已在栖霞和许多地方的商贾那儿口耳相传,因此,有人争相来这邮政司,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棣耐心地听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道:“这个能挣多少银子?”
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张安世一点不惊讶,而他则是为难地道:“这……可不好说,只怕要等今日与商户们洽商之后……”
朱棣眼眸微微一亮,想都不想,立即便道:“令仪仗与护卫这就回宫,告诉其他人,朕与大臣,已摆驾回宫。”
顿了顿,朱棣继续道:“朕与几位卿家,就在此……胡穆,你去邀商户们来谈,朕就在隔壁听着。”
“……”
但凡涉及到了银子,朱棣总是猴急。
胡穆看了一眼张安世,张安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倒是胡广立即站出来:“陛下,如此不可啊,倘若传出去……”
朱棣正心急于答桉呢,听到胡广的话,便冷着脸,打断他道:“怎么,你在教朕做事?”
胡广:“……”
这回,胡广终于识趣地住嘴。
亦失哈已是会意,匆忙去安排,命随驾的宦官和禁卫依旧打着仪仗浩浩荡荡的返回,自然,却也留下了一些精锐的禁卫暂时在一旁的库房里候着。
朱棣与文渊阁诸学士便一并到了隔壁的耳房端坐。
不多时,那胡穆便邀了许多的商户来了。
这些商户来头都不少,甚至有几个,当他们自报家门的时候,朱棣竟也隐隐有一些印象。
如今……在各行各业,已开始涌现出许多大商行出来,船行中有马氏船行,陶瓷行里有郑氏、刘氏和周氏,其他如茶叶、钢铁、纺织、机械等等行业,无不是大商户云集。
这些人的身价,有的已超过了千万之巨,少则也有百万,此次他们不约而同的前来,显然是早已得知了不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