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天数有变(2 / 2)

可夏瑄很快就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容易。

很多时候,他不需耐心地解释什么,实际上,只需要三言两语,对方便热血沸腾了。

通过邸报,不只培养了一批读书人,这些人已经无法再安分守己地打鱼务农,他们也想要一场前程。

有的希望去南直隶,有的希望能够进入大学堂,有的希望能进模范营、铁路司、邮政司。

更可怕的是,这些读报的野生读书人,必会通过口述,将报纸之中的内容,传递给身边的人。

而这些人,即便不明新政本意,却也大抵能知晓,这新政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此时,驿卒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平日里,穿梭于各村里,彼此熟悉,乡人很淳朴,远在天边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对他们而言,过于遥远,很不真切,哪怕是再如何天花乱坠,邸报之中说的再好,他们即便相信一些,也绝不会因此而付出行动的。

可熟面孔的驿卒一出现,大家伙儿心里就踏实了,小夏还是很可靠的,读过书,平日里待人也和气,每日不辞辛劳的往村里跑,还给人读信,代人写信,是个实在人。

既然那些叛军不给人活路,那就干吧。

这等事,几乎一但下定了决心,无论是疍民,还是寻常的佃户,他们便比任何人都要实在了,寻了家伙,带了家里能带的一些粮食,便丝毫不会犹豫,他们不似夏瑄的心眼多,偶尔会生出其他的念头,反而这个时候,不再是夏瑄带着大家伙儿去做什么,而是大家推动着夏瑄坚持到底了。

三日之后,二人会和,是日,谭南乡聚众两千人,继而开始对少数叛贼盘踞的潭东发起攻击。

此中的战况,实在让人无以言表。

因为纯粹是菜鸡互啄。

若说是战争,这委实有些高看了。

更像是大规模的乡村械斗。

而一说到械斗,他们又显得极专业。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漫山遍野的人,一时也分不清敌我,彼此冲杀一阵,还未死伤多少人,胜负便已揭晓。

十日之后,已聚众七千,更是与其他各驿召集的人马会和的邓、夏人等,已是合军一处,规模达三万之众,旋即直取叛军所占据的数处县城。

夺取二县,又有数不清的驿站驿卒带着人马纷纷来投奔。

以至于大家伙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人马了。

征战的双方,虽都很菜,这倒并非是因为双方战力过于低下,而在于,他们的优势,是相等的。

无论是叛军,还是临时征募的朝廷人马,他们都是本乡人,也都熟悉当地的地理,了解当地的民情,更对对方知根知底。

所谓的叛军,很快无法支撑,一方面,是官军未至,就已遭遇了如此强大的对手,令他们心生怯意。

另一方面,叛军所裹挟的百姓,大多懵懂,而中上层,多是一些士人,或是士人们看家护院的豪强,这些人更多只是胁迫下头人叛乱而已。

反观邓达和夏瑄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他们的骨干,大多都是当初跟着读书写字之人,他们原本本就是寻常草芥一般的百姓,既与身边的士卒能同吃同睡,又对邓达、夏瑄等人钦佩,隔三差五,再讲解一些新政的情况,士气自是大振。

十日之后,福建震动。

远在福州围城的叛军主力,却突然发现,四面八方,浩浩荡荡的军马,竟从各处进发,杀奔而来了。

………………

而此时,在宋王府里。

“福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张安世皱眉起来,背着手,带着几分心烦意燥地在书斋里来回渡步。

事实上,他现在也有些吃不准了,算算时间,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可因为叛军肆虐的地步,福建和广西等地,本就山路崎岖,许多道路,都已被叛军切断。

虽然已经极力想办法恢复交通,恢复联络,可南京毕竟距离太远。

张安世此时的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焦躁,他突然站定,看着张三道:“实在不成,看来还是得动用模范营了。”

张三是从小就跟着张安世的,自是比其他人在张安世的跟前多了几分亲近,此时也不忌讳地道:“我听外头的人说,殿下得了旨意,却依旧在京城纹丝不动,也不见调兵遣将,说是殿下畏死……”

“入他娘,谁说的?”张安世冷笑:“他们就是见不得人好。”

张三自也是担忧的,便道:”殿下,要不还是动一动吧,哪怕……带兵屯在浙南呢,免得教人说闲话。”

“你懂个鸟。”张安世摇头,他快步走到桌案跟前,落座,喃喃道:“我就不信,这些狗屁士人能够裹挟百姓,我张安世新政这么多年,还不如他们!张三,你若是在家中务农,你会跟着谁?”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张三只好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可能是……叛军。啊啊啊……殿下,我胡说的……”

张安世瞪他一眼:“为何?”

在张安世的瞪视下,张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说出真话,道:“殿下说什么士人,我也跟着殿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大抵也晓得一些……你想啊,士人在本地树大根深,甚至往上追溯,可有数百年,这许多百姓,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不都靠他们为生吗?”

“平日里租他们的地,闲时幼童给他们放牛,成人的男子给他们帮工,妇人给他们帮佣亦或缝补。殿下,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这人啊,生下来就靠人为生,倒也不是自轻自贱,是习惯了。”

显然,张安世在听完这些话,心情更不好了,烦躁地道:“滚滚滚。”

张三心说,你看,你又急了,一说到痛处,殿下就急。

张三当然明白张安世此时心烦得很,也不打算继续再次碍眼了,正准备离开,张安世却是又突的道:“回来。”

张三便回头道:“殿下。”

张安世挑着眉头道:“你方才,是不是见我哑口无言,所以心里还暗爽?”

“啊……这……”张三忙摇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瞧你的样子便晓得。”

“我……我……”张三连忙想解释。

“所以说啊……”张安世却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人是会习惯的,可你想想,从前你可习惯如此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抬杠的?”

张三一愣,有点不太懂张安世此时想说什么。

张安世则是道:“可见那些书,你也没有白读,还有这直隶的风气,你也没有少沾,你虽还是那个张三,可实际上,却早和从前那个张三不一样了,你至少不再视我如神明,见我大气不敢出,却已晓得辩驳,在得逞之后也内心不由的会暗爽,张三啊,你变了。”

张三:“……”

张安世随即得意洋洋起来:“所以,你那一套习惯成自然的狗屁话,根本不通!习惯成自然的,只会是牛马,可只要是人,此等万物之灵,怎会肯世为牛马,处处言听计从呢?”

说罢,他脸上的焦躁似乎轻松了一些,随即又道:“好啦,现在不许顶嘴,给我去邮政司一趟,问一问,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张三看着张安世,只见他家宋王殿下正瞪大着眼睛看他,张三露出悻悻然之色,只好道:“是,那我去啦。”

随即,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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