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的车队进了京城,京城的严党官员弹冠相庆,自发地到城门口迎接严世藩。
严世藩却十分低调,只是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一路直奔严府。
进了严府的大门后,严世藩推着小车,从前院,到中院,到后院,挨个转了一遍,神情不胜感慨。
然后他转到严嵩那半边府里,规规矩矩地等着严嵩下值回家。严嵩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儿子,顿时热泪盈眶。
“东楼,你……你回来了!你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沉稳多了。”
严世藩点点头:“父亲,我回来了。而且,这次我不会再走了。我们父子一起,东山再起!”
严嵩欣慰地擦擦眼泪,忽然想到什么,泪水再次涌出。
“可惜,你母亲、你娘子都不在了,否则她们见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高兴啊。
还有文华,如果他还在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好好热闹热闹了。唉,这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严世藩也一脸沉痛地安慰父亲,就像真的也很为赵文华的死痛心一样。
“文华兄确实太可惜了,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
然后他觉得空气似乎有些降温,脊梁骨有点凉飕飕的,耳边传来一句若有若无,莫名其妙的声音。
“老子给你当牛马,你他妈的把我耍……”
严世藩皱皱眉,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这是什么狗屁诗啊,谁会做出这种烂诗来。
“东楼啊,你今日入京,有些消息可能还没听说,罗文龙把徐海给告了。
说他勾结倭寇,意图谋夺宁波、杭州二府。胡宗宪已经把徐海下了大牢,正在审问呢。”
严世藩愣了一下,沉吟半晌:“罗文龙此时为何要这么做呢,对他没什么好处啊?”
又想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不是罗文龙的手笔,想来是胡宗宪只想要徐海的船队,却不想隔着徐海指挥。
所以他干脆借罗文龙之口,趁机除掉徐海。这样他不但招降之功仍在,又多了一条剿匪之功,还直接掌控了徐海的船队。
有了这个船队做家底,胡宗宪这个江南总督,就有了和萧风、严党对抗的资本,哼哼,果然不凡啊!”
严嵩也回过味儿来了:“胡宗宪这小子,当初老夫就颇为欣赏,只是后来与萧风走得近了,老夫就不再搭理他了。
东楼,让他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会不会真的三足鼎立,对我们也产生威胁呢?”
严世藩摆摆手:“父亲放心吧。此时的头号敌人是萧风,有胡宗宪搅局,我们对付萧风会更容易些。
至于萧风倒台之后,胡宗宪算不了什么。他又不是万岁的师弟,身上没有免死金牌,我要弄死他,易如反掌!”
俞大猷上京来了,带着胡宗宪的密奏,不经内阁,直接上报给嘉靖。这是各地总督及各地巡按御史的特权。
有这种密折上奏,不经内阁,直达天听的特权的,一是各地总督,二是巡按御史,三是太监督军,但真正会使用这种特权的,却少之又少。
因为朝廷给这个特权,是一种恩宠的表示,意思是皇帝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有特殊话题的时候可以不在朝廷大群里@朕,而是直接私聊。
但这种私聊其实是避不过别人的耳目的。别人虽然不知道你和皇帝私聊的内容,但却知道你俩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背着别人偷偷打字。
这种情况下,不管你们私聊的是啥,一定会引起朝廷大群里的人的不满,尤其是群主——内阁首辅会更加不满。
所以这种密折直奏,其实是一种很得罪内阁的行为,不是真正有什么大事儿,一般都不会用的。
就像尚方宝剑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拿来吓唬人的,真正砍人的时候少之又少。
但这次胡宗宪用了,而且嘉靖看完奏折后,把拂尘都砸断了,第二天天不亮,锦衣卫就挨家挨户地叫人上朝。
这次不是小朝会,而是大朝会,嘉靖回了皇宫!这足以说明这次的事儿有多严重。
内阁的人都知道胡宗宪和万岁私聊了,但究竟私聊了啥,谁也不知道,因此百官上朝问内阁,内阁表示老子知道的也不多啊!
其中最疑惑的当属严嵩,他被命令带着严世藩上朝。严嵩本来还很高兴,觉得是悬空的封赏就要落地了。
但严世藩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在锦衣卫通知完离开之后,他静静地看着父亲,半天才说话。
“父亲,事情有点不对劲。”
严嵩一愣:“怎么了?万岁之前说过要等徐海投降一事结束,对你进行封赏的。
现在胡宗宪密奏到了,万岁让你上朝,应该是要当众封赏吧。咱们也不期望太高,能给你个员外郎,从头开始就行啊。”
严世藩摇摇头:“若是封赏我,以万岁此时的心境,是绝不会开大朝会的。我虽立了功,但萧风并未犯错。
因此此时万岁应该是低调封赏,避免让萧风不满,激烈反对。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
严嵩愣住了:“那……会是什么事儿呢?我们该如何应对?”
严世藩苦笑道:“我们身在京城,只能听天由命。父亲只管去换官服准备上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咱们那么多次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就不信萧风此时还能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段!”
严世藩推着小车,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招招手,把渐渐叫到身边。
“你到墙头悄悄看看,府周围是否隐藏着锦衣卫的暗桩,是不是比以前更多?”
片刻之后,渐渐回来了,脸色微微发白,冲严世藩点点头。
“至少十个暗桩,之前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三五个而已。”
严世藩脸色沉重,半天才苦笑道:“虽不知是什么事儿,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渐渐,你立刻想办法混出城去。
我是肯定走不了的,你功夫高强,又有血姑媚术在身。何况事情没定,他们也不会太在乎一个侍女的动向。
你出城之后,在城外等着消息,如果一切无事,你再回来。万一事有不妥,你带着这封信,回苗疆去,交给萧芹!”
渐渐沉默片刻,妖媚地一笑,一把揪住严世藩的衣领,将自己红艳的双唇按在严世藩的嘴唇上,狠狠地一亲,转身离去。
严世藩回味地舔了舔嘴唇,阴冷的一笑,整了整衣襟,推着小车,来到门前,让人打开大门。
锦衣卫暗桩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严世藩的身上,渐渐就像一片阴影里的树叶,从后面墙头悄悄飘落,快走几步,融入人群之中。
萧府里,萧风穿好衣服,正了正衣冠,青衣白袍,映衬着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双深邃沧桑的眼睛。
刘雪儿边帮他拉衣襟边出神地看着他:“风哥,感觉你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呢,是有大事要做吗?”
萧风拍拍刘雪儿的肩头,感受着那肉肉的弹性,淡然一笑:“对,今天,我有大事要了结。”
一种无形的沉重氛围,几乎笼罩了整个京城,萧府众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就像大雨将至时,所有昆虫和关节炎患者都能感觉到一样。
后院的女子们走出来了,巧娘拉着巧巧,柳如云拉着女徒弟,张云清拉着旺财。
中院的刘雪儿拉着小梅,兰娘拉着兰小子。兰娘自从兰爹去世,萧风就不让她在前院住了,让她搬到中院,和小梅一起照顾刘雪儿。
兰小子和刘鹏同岁,刘雪儿看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因此他只要跟着师父回京,就让他跟兰娘一起住中院。
前院的人们,以戚安和陈忠厚为首,十几个仆从,谁也不拉着谁。
街对面的刘彤也要上朝,已经上了轿子,但还没启动,显然是在看萧府大门的动静。见萧风出来,轿子才开始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