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道:“张百户,我前来,是问询你有关到永平府的差事,听说你挂着锦衣卫千户的空缺,却只是在南京执掌一百户的实职,为何到此来公干?这里好像也不是你的职责范围所在。”
张掖再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脸上堆着笑容道:“是这样,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的,这命令不是从京师发出的吗?你是……牟指挥使,你不知道?”
牟斌还真不知道。
别说是牟斌,连郭昂等人也对此毫无所知,若不是知道这位是蔡国公家的兄长,都会觉得这是个坑蒙拐骗的疯子。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牟斌道。
牟斌也不想在下属面前丢脸。
到底眼前之人名义上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在这种人面前低声下气的,以后没法在手底下的人面前保持威严。
“请。”张掖也只能把牟斌请到自己所住的房间内。
牟斌上了楼,见到张掖屋子里堆着大箱小箱的东西,才知道这货在永平府到底是有多吃香。
牟斌心里也纳闷。
地方上为了开矿的事,不是跟蔡国公已经水火不容了?
现在皇帝派我们来惩戒地方上的官绅,怎么地方上会对蔡国公的一个兄长如此礼重?地方上在朝中有强大的背景靠山,本来连锦衣卫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
“牟指挥使,如果你要问有关舍弟的事,我一概不知,我到了永平之后,还没见过他。不过听宋知府说,好像他也到了永平境内,可能过一段时间,我会跟他见见吧。”
张掖心虚的情况下,只能把张周搬出来,无论兄弟俩关系怎样,这会张周就是面盾牌,负责给他挡脸的。
这样脸被人抽的时候,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牟斌道:“我只是想问问张百户,你的公干事务,是否跟庇护本地士绅有关?地方上的豪强大户,平时有为非作歹之事,莫非你是想替他们撑腰?”
“为非作歹?”张掖一怔,随即好似明白到什么,一拍大腿道,“哎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到这里,他们就好酒好菜招待着,说是只要给跟他们撑撑门脸就行,我哪知道他们有何为非作歹之事?那可跟我没关系!话说牟指挥使,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张掖现在属于见风使舵。
收的好处是不好,但关乎到自己前途问题,他也要调转枪头对准那些给他送礼的本地豪绅了。
牟斌似乎是松口气,毕竟看样子张掖的确是不知情。
但牟斌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张掖是不是在装孙子?这人自己没什么接触的经验,也不知道这个狐假虎威的张百户到底有多大能耐。
“如此,那不如……张百户协同,一起去拿人?”牟斌带着试探的语气道。
张掖道:“拿人的话,我还是不去了,虽然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但他们对我也算客气的,且先前有所承诺,这么去的话,等于是两面不是人,我还是……静候您差事办成的佳音。”
牟斌差点想吐血。
这是个什么人?
看起来一点正直的样子都没有,是属于见钱眼开的小人,但居然还知道拿人手软,在抓人的时候选择回避?
按照小人做事的一贯作风,不应该是两头拿两头坑吗?
牟斌叹道:“既如此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回避的,这就派人在本地拿人,此番本都督到此来,带有锦衣卫上千人,办差之事无须他人协助。也请张百户在此等候,有什么事情,可以与你再一同商议。”
“好。”
尽管张掖也不知道自己在牟斌那边到底有什么价值,也不知自己能做出怎样有益的提议,但看样子牟斌对自己还算礼重。
他应付这种官场场面事,尤其是面对如此上官时,也不太有经验,也只能应了,再将牟斌给送出门。
“爹,刚才那个真是锦衣卫指挥使啊?他来找你干嘛?”
把人送走之后,张平脸憋得通红,显然刚才经历了一次内心的考验,担惊受怕之下,走路都有点不稳。
张掖道:“儿啊,刚才你表现很好,还好有你在,让为父没丢脸!他可能真的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就是你爹我的最高上官,但他因为你二叔的关系,也要给我面子啊。我看着,他是永平府公干的。”
“啥公干?”张平道,“小小一个永平府,连锦衣卫指挥使都要亲自来?不会是……跟咱的事有关,咱要折在此吧?”
张掖骂道:“刚说你表现好,你现在就开始没脑子了?亏为父还供你读书,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比你二叔差得远!你不想想,若是他的差事跟咱相悖,他有必要纡尊降贵来跟我相见吗?”
张平道:“可是父亲您连他来做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不重要。”张掖显得很自信道,“只要他不能把我怎么着就行,给咱的咱就笑纳了,也不给送回去!等回头咱把开什么船厂的事,对接好了,咱就回去,找个镖局什么的,把为父这几天收的东西,一并给运回去!连为父都没想到,这一路都辛苦,也没捞点油水,到了这里居然把我们奉为上宾,看来这永平府那是人杰地灵啊!”
牟斌打通了张掖这层关系,便可以让人在永平府大张旗鼓抓人了。
一连查抄了三家,虽然知府衙门那边没出事,但牟斌也让郭昂亲自过去叙话,算是一种警告,之后抓人抄家的事就显得很顺利,无论是地方官府,还是地方有私人武装的各大门阀家族,一个敢闹事的都没有。
被查抄的三家,也都好似自认倒霉一样,被锦衣卫拿人查封家产。
此消息很快便传回京城。
在京的言官,不管是否跟永平府地方上有牵扯的,都会因为锦衣卫查抄地方官绅的事,去上奏于皇帝,有直谏犯上的意思。
这也是东厂和锦衣卫在弘治时期权势收敛的原因,因为皇帝对于文官太过于看重,以至于言官对朝廷上下的监督达到了顶峰,以至于连厂卫的人都要夹着尾巴不敢在公务上冒进。
但这次言官显然估错了皇帝的态度。
言官以为锦衣卫是在地方上闹事,却不知这是奉旨办事,而朱祐樘恰恰还对李荣和牟斌等人的办事效率感觉到满意,还想去嘉奖,这会参劾的奏疏却上来了。
乾清宫内,萧敬把几份针对永平府地方事务的上奏,整理到一起,摆在朱祐樘面前。
“陛下,这几份都是。”
萧敬道,“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于地方上的上奏,听说蔡国公的兄长,名叫张掖的锦衣卫百户,也在永平府地方,先前锦衣卫办事时,这位张百户还行阻挠之事,或是收受了地方上给他的财物。”
萧敬毕竟现在并不执掌东厂,对于李荣出去办差的细节,他也不太了解。
在萧敬看来,锦衣卫闹出的动静,似乎是有点大了。
且显得没有必要。
照理说,当皇帝的要跟臣子于地方上开矿谋财,是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
朱祐樘道:“张掖?秉宽的兄长……也好。”
萧敬一时有点懵,这怎么还很好?好在哪?
“秉宽的兄长,不管能力如何,到底也是张家人,秉性应该不坏。”朱祐樘评价道。
萧敬道:“可是据说,蔡国公跟这位张百户,关系闹得很僵。”
朱祐樘道:“那是以前了!后来,此人不是在辽东立过战功吗?不然朕赐给他官职作何?他到永平府办差,朕也不能亏待他,锦衣卫在地方上抄到什么,便送他一些,也当是朕对他的奖赏了!”
萧敬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因为张掖是张周的挂名大哥,就能获得皇帝的青睐吗?
这都不能叫爱屋及乌,简直可以说是好赖不分。
“至于秉宽,后续的事,无须他出面了。杂活让李荣给办了,锦衣卫先把永平府这群人给制住,让他们知道朕的决心,也让朝中那些臣子看看,朕做事也是讲求原则的!支持,没有半途而废的!”
“另外让他办好差事,就赶紧回来,这几天各边镇都有出兵的上奏,朕需要他回来全盘调度,兵部没了他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