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劲风知墙草(1 / 2)

朝堂的风向吹到这里,已经有点偏了,连文臣都没想到,张周会以盗窃军械机密来归罪于永平府地方官绅。

且以张懋为首,近乎是代表着整个武勋的力量,在力挺张周的主张,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文武对立”,这也偏离了文臣所制定的只针对牟斌一人的策略,就算是要跟张周对立,文臣也不想把武勋整个摆在自己的对立面。

“英国公的顾虑,的确是值得深思啊。”朱祐樘好似很感慨一般,在评价张懋所说的话。

却还是飘过去个眼神,好似在说,算你张老头识相,墙头草迎着风倒,如果不知道哪股风更劲,那你朝堂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武勋也都纷纷赞同张懋的观点。

很多人还报以“敬佩”的目光,好似在说,还是张老公爷您懂得见风使舵……是审时度势,让我们也能清楚知道该往哪边倾斜。

谢迁黑着脸道:“蔡国公,你确定如此不是恶意中伤?就算永平府真有所谓的铸炮工坊,但地方上的官绅,又知道多少?再者说来,他们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将这些泄露给外夷知晓?大明关隘有失,对他们有何好处?”

“谢阁老言之有理!”

文臣这边马上也找到了“风向”。

两股风现在是对着吹,文臣这边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是如何,至于事实是什么不重要了,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跟文臣的领袖保持意见一致的。

张周笑道:“是吗?让我想想。”

谢迁一时稍微松口气,这是说,张周没琢磨到这一步,居然还要临时编排一下说辞?

那就要趁你病要你命了。

“你……”

还没等谢迁继续发难,朱祐樘突然忍不了,道:“谢阁老,你是真不明事理,还是在装糊涂?”

谢迁一怔。

张周突然哑火,皇帝居然要接上火力了?

“老臣不解陛下之意。”谢迁赶紧恭敬朝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道:“朕不明白,是秉宽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非要以针尖大的心思去叫真?秉宽没说吗?铸炮工坊就在永平府,工艺外泄也并不稀奇。至于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他们既能盈利,又能在事后将责任归到创造工艺的秉宽身上,达到他们拿回本地矿场的目的!”

“至于你所说的,关隘有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点你应该问问自古以来那些通番之人的想法,如果没有好处,他们为何要执意这么做?如果没有任何证据,朕不信秉宽会这么说。”

谢迁一时也很踟躇。

他好似明白了张周刚才为什么哑火了。

因为有些道理,不是张周自己没想好,而是不需要张周自己去说,有人就会代说了。

在皇帝用皇权的压力将他谢迁的言论反驳之后,就会让谢迁处在很不利的地步,这会显得他谢迁很不通情理,是在揪着一点小事对张周死咬着不放。

影响到皇帝对他谢迁一人的感官态度事小,影响到文臣整体的利益,那就大大不妙了。

“秉宽,你勿用顾虑,有什么就直说,朕相信有些人还是能听懂道理的。”朱祐樘已经不是单纯在力挺张周,简直是跟张周穿一条裤子。

大臣也听出来,皇帝对谢迁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张周刚才的隐忍,反倒成为皇帝认为张周不想跟文臣撕破脸,让皇帝觉得,张周既有能力办事,又有胸襟……又被这小子算计了。

张周道:“臣遵旨。以臣先前所知,锦衣卫也是查出一些端倪,才会下令拿人,不过也可能是小事放大,很多家族很可能是被人无端构陷,或者是有人屈打成招。这需要在事后细查。”

到这里,张周也算是“自退一步”。

谢迁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东阳用眼色制止。

显然李东阳头脑非常清醒,他看出张周这是在“退让”。

以现在张周全面占据主动的情况,张周就算是要把这个“通番卖国”的涉案家族圈子继续扩大,皇帝也是会准许的,且还会占据舆论优势。

但张周却主动说,这件事可能是被牵连扩大了,有些家族很可能并没有涉案,是被人诬陷和屈打成招,意思是可以只惩治匪首而放过更多的家族。

朱祐樘点点头道:“其实朕也不相信,永平府处处都是女干贼,若一地如此,那各处也都会如此,朕还如何相信自己的臣民?牟斌,在这件事上,你可知罪?”

牟斌仍旧跪在地上,磕头道:“臣自知罪孽深重,还请陛下降罪。”

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朱祐樘道:“你治罪就好,但也念在你是为查清案情真相,哪怕最初事有蔓延牵扯之相,也是有机会澄清的,但就怕最初放过了幕后真凶。朕倒还能理解。”

文臣这会一个作声的都没有。

很显然,他们是在预设立场跟皇帝辩论,同样皇帝也是在预设立场等着他们。

张周道:“臣也认为,永平府地方上忠于朝廷者,是占据绝大多数的,而只有极少数人心怀不轨。在蓟镇巡抚刘宇的干涉之下,永平府本地的士绅等,愿意出来澄清事情原委,并主动拿出钱粮来供给朝廷,以修造船厂,加强铸炮等事,并维护地方安稳,甚至有出钱出力修筑关塞的,这都体现出永平府仍旧是民风淳朴之地,只是被一小撮老鼠屎给搅了!”

“是吗?”朱祐樘笑道,“那还算他们有忠义之心。”

在场的大臣听到这里,基本也就明白了张周的套路。

没有直接说跟地方家族的和解,而先说明这群人中,的确是有人犯罪的,最后才好像体现出“皇恩浩荡”,宽恕了大多数查无实证的家族,或者说只有人证而无物证的家族,等于是一次集体的宽恕。

当然这种宽恕也是建立在各家族破财免灾的基础上,如果他们一文钱不掏,只是想借助朝中的势力去为他们鸣冤申理,那他们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谢迁尽管强忍着,但仍旧忍不住用阴沉的嗓音道:“蔡国公,你此举可真是……早有预谋啊。”

张周道:“谢阁老的批评,在下记住了,只是有些事很难在这里讲清楚,很多事也想等时间来证明。也请谢阁老给在下,给那些为朝廷做事的人,一点宽容和豁达,毕竟所能遭遇到的阻力不但是朝堂,还有各级官府的方方面面,都难啊。”

谢迁这次没有再接茬。

朱祐樘道:“既然这件事已经查明,是因为永平府地方上有跟外夷勾连,出卖朝廷机密,才导致事态严重。还因为地方上有人意图袭击锦衣卫等官差,虽然被小题大做了,但总体并无大的偏差,牟斌有督导属下不严的罪过,便罚奉半年吧。”

“谢陛下隆恩。”牟斌继续磕头。

牟斌反正也看明白了,今天他就负责当个摆设,或者说把自己当成一件货物,任由那些大佬就他的事去讨价还价就行了,至于原则、立场、是非等等,那都不是他应该所考虑的事情。

其实他一早也就看出来,文臣针对他,不过是想针对他背后的张周,他从来都不是文臣眼中钉里最尖锐的那颗。

因为换了任何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而他之前在文臣中一向风评还不错,毕竟弘治朝也是厂卫最消停的时期。

朱祐樘道:“那诸位卿家,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眼下,朱祐樘就是要针对参劾牟斌的那群言官了。

张周道:“臣认为,此事还需严查,不应只由东厂和锦衣卫全盘负责,也应有法司等参与其中,以此来彰显并无暗箱操作之意,且因涉及到锦衣卫,锦衣卫在此事上,也当做更多的回避。”

“有理。”朱祐樘道,“那就由大理寺牵头,带人去地方上查个清楚。不过一切都由秉宽你来斟酌,不是朕非要偏信,只是有关火器铸造等事,只有秉宽一人最为清楚,诸位卿家以为呢?”

刘健走出来道:“老臣附议。”

这句附议,等于说刘健代表了文臣主动撤出这件事的争端,也是刘健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决断。

相比于刘健的“豁达”,反而是那群有死谏之名的言官对此更加不服气。

明明还没跟张周好好论论,只是被张周拿什么火器铸造的机密外泄,就给搪塞过去……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就这么便放弃了我们文臣的原则?

一个把地方上搅乱的锦衣卫指挥使,就这么便涉险过关?凭什么?

天理何在?

“李璋。”朱祐樘突然朝旁边看一眼。

李璋也是一怔,这才走出来道:“奴婢在。”

显然李璋在这件事上,也从当事人变成了“旁观者”,且还是很懵逼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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