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本还想评价一下谢迁的行为。
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李东阳自己都知道,再这么继续纠缠也无用,靠自己的嘴把谢迁说服是不可能的……皇帝御赐的婚事,新郎马上就要到这门口,如果被张周把他堵在门口,他会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
既然明知道谢迁现在已经变心了,那就没必要再纠缠。
只能说是……以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再把谢迁当政治盟友,甚至连当朋友……也都需要再行斟酌。
……
……
李东阳这边才刚出门,谢迁还打算送他走。
却见不远处,已经有官轿在往这边来。
来的并不是迎亲的队伍,而是旁人也闻听谢迁住在这里,便登门来见,而最想见到谢迁的人其实是是林瀚……
作为一个在年前已经不想在朝中混日子的吏部尚书,林瀚在嫁闺女为张周妾侍这件事上,饱受士林的争议,现在他闻听谢迁这个士林名声比他还大的人,竟做了一件很他一样的事,他当然要来看看自己这位老朋友。
这似乎意味着,以后谢迁就是他的盟友了。
谁让关系如此“亲密”呢?
林瀚的轿子马上要到来,李东阳已无法再停留,直接钻进自己的轿子离开。
而林瀚下了轿子时,那边李东阳的轿子还没出对面巷口,本来就不是什么宽街,只是个窄巷,林瀚自然要多瞧一眼,且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李东阳的官驾。
“于乔,久违了。”
林瀚显得很热情。
虽然以前林瀚在官场地位上是不及谢迁的,但他年岁更长,他虚岁已七十。
而谢迁才五十多岁,照理说现在的谢迁还属于“政治壮年”。
且林瀚考中进士也比谢迁更早,他是成化二年进士,而谢迁则是成化十一年状元。
二人一起进院子。
谢迁笑道:“林部堂怎有闲暇前来?”
“这话就见外了。”林瀚道,“得知你在京,忍不住便要来瞅瞅,那秉宽也是的,早知你在,为何不跟我说一声。说起来,头年里我便想告老还乡,却是他劝我再留一段时间,说是年初西北一战后,再让我回。我这不就在京等着,还能再见到你。”
林瀚上来这番话,透出的信息量很大。
也让谢迁意识到,其实林瀚自己也不太喜欢在朝中的纷纷扰扰,既然都在他面前说要退了,那就不是虚言。
谢迁道:“府上也没什么好的招待。”
“无妨无妨。”林瀚笑道,“几时是吉时?一会能见到秉宽吧?”
“是。”谢迁点头。
林瀚捋着胡子道:“年后还未瞧见他,听说再过两天,就要出征了。走得如此匆忙我也是没想到的,为何不等他回来之后,再把婚事操办?”
“这……”
谢迁心想,皇帝赐婚,那是由皇帝来决定时间的。
人家皇帝就是想让张秉宽出征之前,跟我谢家联姻,我能反对什么吗?
林瀚叹道:“说起来,到现在小女也还没个一儿半女,这要是真回不来了……”
谢迁听了就觉得别扭。
你当乌鸦嘴就算了,还非要在我面前说,算几个意思?
你是说,我把孙女嫁过去,就直接当寡妇是吧?
林瀚道:“给你带了一些礼物来。”
“何必如此客气?”谢迁道。
“唉!以后在朝中,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朝廷这模样,纷争太多,还是回去躲个清静为好,相信你也跟我有相似的想法,以后或许还可以云游天下。”林瀚似乎也开始憧憬起退休后的光景。
便在此时,谢正进到院子,算是缓解了老父亲的尴尬。
“父亲,外面又有宾客前来,都是知晓府上有喜事,特地前来恭贺的。”
谢迁道:“我已不在朝中,何必前来呢?”
林瀚笑道:“都是同僚之间的情义,先前我见宾之的轿子也来过,于乔你过去一年虽不在官场,但大明官场变化很少,很多人也在等你回来啊。”
“不回,不回。”谢迁摇摇头。
大概的意思是,你都想跑了,还让我回来?
你是不知道现在党争有多严重,你现在是站在张秉宽那边的,我也是啊,站张秉宽意味着跟过去的人为敌,你为难,难道我不为难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一切,还是家乡的味道更好,一生戎马也该到了安享天年时。
这朝中的纷纷扰扰,让那些心怀争斗的人去干,反正我不留!
……
……
谢府门前的宾客非常多。
先是来吏部尚书,随后是左都御史王琼,加上各种挂职尚书、侍郎,还有翰林院的老朋友,以及朝中的各种郎中、员外郎、主事……谢迁简直以为自己还在朝为官,且已当了首辅。
就算是首辅嫁孙女,似乎也混不到这排场。
“院子太小,没地方招待。”这成了当天谢迁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但来的热闹都不在意自己站在哪,似乎能见谢迁一面,都觉得心满意足。
这也让谢迁分外感动。
自己在朝时,跟每个人也没多少深厚交情,可自己离开了,现在回来只是嫁个孙女就走,曾经的同僚和好友都不计前嫌来为他恭贺。
也让他意识到,这朝廷内……
还是心善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