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鸣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为因自己而拖累家族的事实感到羞愧。
老太公看着年纪老大不小却依然涉世未深的孙儿,老太公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行啦,这不是什么大事,下次提前跟你父亲通个气,也让他有些准备。”
“可听说……听说圣上来咱家……”
“来咱家干啥?来咱家借了银子?”老太公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儿说道。
姜长鸣将头撇向一边,不敢直视爷爷的目光。
“哈哈哈哈——”老太公忽然大笑起来,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得意地说道:“银子虽是好东西,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何况咱们姜家作为大唐乃至中原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老太公这句话说得可谓豪气十足,仿佛姜家有花不完、用不尽的银子那般。与此同时姜长鸣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爷爷‘不可一世’的模样,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老太公没有理会孙儿的惊讶,说道:“爷爷问你,咱们姜家之所以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姜长鸣思索片刻,道:“是咱家商通天下,生意遍布中原。”
“错!”老太公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那……”
“你记住,咱们姜家之所以能长盛不衰,那是因为身后有大唐!只要大唐永远伫立在中原,那咱姜家便会一直兴荣昌盛!早在百年前先帝赐匾时,咱姜家便与大唐牢牢绑在一起,倘若真有一天大唐衰败了,我姜家绝无幸免可能!想要苟活于他国强权、淫威之下,只怕大唐万民都会看不起我姜家!只怕中原诸大商道之家也会笑话我姜家!到那时咱背上了‘奴人’的骂名,再想硬气地做生意,那可就难咯!”
姜长鸣彻底被震住了,他本以为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一切‘利’字当先,不想今日爷爷一番话格局之大实在令他震惊不已。
“鸣儿,咱姜家列祖,包括爷爷、你爹以及将来的你,我们一代又一代守护的是什么?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么?不是,咱们守护的是这个家族!只要家族还在,那一切就都有了。”
姜长鸣点了点头,此时他总算明白了爷爷的用意,也明白了爷爷为何会如此大方地将家族的银子‘借给’朝廷,也明白了为何爷爷选择将家族与大唐绑在一起!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姜长鸣问道。
老太公微微一笑,说道:“圣上已经命人传来口信,不日将派人前往新郑。”
“新郑?去那儿做甚?”
“去芸月阁买铁。”
姜长鸣微微一怔,随后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他没有开口,而是询问一般地看向爷爷。
见孙儿明白了其中深意,老太公点了点头,说道:“很显然,咱们圣上这是在提前准备,以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咱们这笔银子啊,可真是朝廷的救命钱啊。”
老太公说着说着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对自己的豪赌非常有信心。
“那圣上的意思是……”
“朝廷与我姜家各派一人前往后韩。”
“哦?朝廷那边是谁?”
“叶长衫。”
听到叶长衫这三个字,姜长鸣也露出笑容,他与叶长衫也算相熟,此次后韩之行能与熟人前往总比与不熟的好。
“孙儿知道了,那孙儿这便去准备,随时准备与小叶大人一同出发。”
“回来回来——”见孙儿转身就要离开,老太公连忙将其喊住。只见老太公一脸费解地看着孙儿,说道:“谁说了要你去?”
姜长鸣整个人定格在原位,面对老太公的反问之词,他也感到费解——芸月阁鱼龙混杂,各路闲散高人隐匿其中,而此行事关重大,很有可能决定了家族未来的命运,那这项艰巨的任务自己这个姜家大公子在所不辞,除了自己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
“难道……爷爷还有其他人选?”姜长鸣试探道。
老太公像是做出一个很无奈的决定一般,说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打算让牙牙去。”
“什么!牙牙?可……可她……”
见姜长鸣结结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老太公直接摆了摆手将其打断,说道:“她怎么了?在做生意、打理产业这事儿上,她比你强到不知道哪里去!”
姜长鸣别扭地缩了缩脖子,没有任何反驳。
老太公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姜家年轻一代中就属你与牙牙最为聪慧,可你沉于修行,对商道毫无兴趣,我能拿你怎么办?总不可能拿着剑逼你去做这些吧?你天性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可姜家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个人去继承吧?我已经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你爹也会老,等他老了之后,又是谁来接他位置?这一点我不得不考虑啊……”
“那此行新郑,需不需要派人一路跟随相护?”
对于老太公的决定,姜长鸣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但妹妹的安危他总是十分担心,妹妹从小到大都在自己与家中长辈的呵护与宠溺下生活,如今只身一人同一名男子出远门,这确实令他难以放心。
“你放心,叶长衫这孩子爷爷了解过,也接触过,他生性纯良,与你一样钝于男女之事,他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又是圣上的义兄,更是当今屈指可数的天玑强者,牙牙跟着他安全的很。”
“可……可要是牙牙她不愿意呢?”
“这不用你担心,方才我已找她说过了,看她的反应还挺开心的。”
想到妹妹贪玩好新鲜的模样,姜长鸣一阵摇头。
“此行他二人扮作夫妻一同前往新郑,具体该如何做、做事该把握个什么度,我都交代她了,想必她能理解我的心意。”
姜长鸣点点头,他沉思片刻,随后说道:“既然这夫妻是假扮的,那孙儿还是得先警告警告那小子,若是他敢有半点逾越之举,孙儿就——”
“啊呸!”听见这话后老太公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骂道:“说你‘钝于男女之事’真是一点都没错!你以为爷爷不知道这一点?方才爷爷是怎么说的?‘咱姜家是与大唐牢牢绑在一起的’,那既然都绑在一起了,为何不绑紧点?纵观长安,又有多少人配得上你妹妹?就算配得上,你妹妹也不一定看得上!就算看得上,爷爷我还要审一审,看这小子是不是贪图咱姜家的财富!可这叶长衫呢?身为天玑强者不说,他孤身一人在长安,又是圣上的心腹之交,他身后还有寒门的那些师兄师姐,这么完美的人选,要能耐有能耐、要身份有身份,况且人品样貌也都不算差,你还想咋滴?警告他?我倒是要警告你!你这终身大事拖到现在我拿你没办法,牙牙可千万别跟你学坏了!哼!”
姜长鸣被说得连头都抬不起,只能低头抠指甲。
“我已经让你爹去给你张罗门亲事,你要是再反对,那以后就别叫我爷爷了!”
“哦。”
姜长鸣乖巧得像个小鸡一般,不敢再有任性。老太公越看这孙儿越来气,不耐烦地驱赶道:“你走吧,去你妹妹那儿陪陪她!毕竟第一次出远门,要再见面没个几十天恐怕是蛮难的。”
提到牙牙屋内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一些,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见到妹妹,姜长鸣心中一疼,自言自语道——
“此行路途遥远,又无亲近之人相伴,只怕要苦了她了……”
老太公有些不忍地闭上双眼,叹道:“这点儿苦和她日后要受得那些比起来又算什么?只是不知我这宝贝孙女被这些苦与累折磨到最后会变成啥样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