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宫中。荡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
刑法非有贷,柔协正乱名。黄金为君门,璧玉为轩堂。
上有双樽酒,作使邯郸倡。刘王碧青甓,后出郭门王。
厢房中,张蕊轻舒葱指,拨动琴弦,弹奏出了一曲轻快的乐章,同时她也低吟浅唱,吟诵着《鸡鸣》的诗歌,轻柔的歌声和轻快的琴声相得益彰,宛如一泓春水,令人不自觉地陶醉在她的歌声、琴声之中。
舍后有方池,池中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
鸣声何啾啾,闻我殿东厢。兄弟四五人,皆为侍中郎。
五日一时来,观者满路傍。黄金络马头,颎颎何煌煌!”
阎行就这样静静坐在她的身边,微微眯着眼睛,听着这动听悦耳的声乐。
如果让颇乏文采的阎行来形容张蕊的歌声,他只能够将她比作出谷的黄莺一般,歌声悠扬婉转,宛如天籁,虽是轻吟浅唱,但恰恰就能够撩动听众的心弦,加上她婉约绵长的唱词,不知多少人会为之沉醉下去,鸳鸯相鸣、琴瑟和谐,轻裘肥马、绕齿冰霜,情境变幻,轻快缓和,全在她的歌喉之间。
边塞的羌笛胡笳,军中的铙歌鼓吹,这是阎行经常听到的,但如《鸡鸣》这种类似的华丽典雅的庙堂歌辞,他从戎以来,却已经是甚少听闻,如今他静静聆听张蕊的歌声,感觉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虽然觉得悦耳动听,但阎行心中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更喜欢那军中的铙歌鼓吹。只是这类军乐却是不适宜由张蕊来吟唱的,若是换成军中铙歌让张蕊来唱,张蕊那柔美的嗓音反而会成为缺点,缺乏阳刚的歌声完全暴漏出来,轻快悦耳的琴声也比不上战鼓号角的激昂雄浑,两项相加,便全然毁了这样一副好嗓子,和这一篇华丽典雅的诗歌。
“君不喜此诗么?”
张蕊突然停止了拨动琴弦的玉指,微微抬着头,眨着漂亮的眼眸,轻声向阎行询问。
阎行闻声笑了笑,从她身边站了起来,整理了身上的衣物,左顾而言他。
“有人来了!”
确实,也是有人来了。
张蕊已经听到了院子外的脚步声,还有亲卫接近房间时的甲叶声。
阎行朝她笑了笑,伸手示意她无需起身停止弹奏,然后就迈步打开房门,出到了院子外。
身材瘦小的周良趋步而来,他看到阎行出房后,连忙越过亲卫,凑到了阎行的身边。
“主公,长安的天子派来了谒者,要召你入京。”
“哦!”
周良小心翼翼地说着话,阎行的眼睛当前一亮,事情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呵然一声,嘲讽地说道:
“看来这天子的诏令,李傕、郭汜等人已经是用的娴熟,征召完了王宏、宋翼等人,现在也要召我入京了。”
周良看了波澜不兴的阎行一眼,不无担忧地说道:
“听闻朝廷内外已尽在李、郭等人掌控之中,此时入长安,恐怕是李儒之谋,主公不得不防。”
阎行听了周良告诫的话,虽然不置可否,但还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一切确实如周良所说,长安城已经落入到了西凉军的手中。
从四月份董卓遇刺身死,到六月份西凉军攻破长安城,这期间的朝堂风云、沙场鏖兵,形势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但它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在有了内应献城之后,西凉军入城丝毫没有受到抵挡,很快就趁着夜色攻入到了长安城中,虽然城中还有反应过来的吕布的并州兵顽强抵抗,但寡众悬殊,随着天色渐渐明朗,城中混战的胜利天平也逐渐向人多势众的西凉军一方倾斜。
据说,当日杀红了眼的李傕、郭汜等人一路杀到了未央宫,对逃出宫城的天子、王允等人穷追不舍,最后在宣平门困住了天子,号称有匡扶社稷之功的王允在西凉军的刀兵和“太师何罪?”的逼问下,窘迫不堪地下了城墙,被一拥而上的西凉兵扯去袍服,拳打脚踢,押入了牢中。
再然后,王允一家就跟着被征召入京的王宏、宋翼等人被问罪斩首。
所幸,李傕、郭汜等人对王允虽然粗鄙残酷,但对于汉天子,在贾诩、李儒等谋士的劝说下,还是保留有些许的尊敬的,天子被重新迎回了宫中,停止继续抵抗西凉军的朝堂官员也没有遭受杀戮。
尔后,天子下达诏书,大赦天下,改头换面、变成清君侧的西凉军将校也纷纷加官进爵,成了匡扶社稷社稷的功臣良将,遭受战火的长安城带着飘散不去血色,再次回到了妥协苟且的沉寂之中。
至于此次斗争失败一方的另一主角,温侯吕布,听说在城中招呼王允逃走无效之后,带着董卓的头颅和手下几百精锐骑兵,杀出了长安城,走商洛,出武关,投奔南阳的袁术去了。
赤菟马日行千里,乃是一等一的良驹宝马,而吕布号称飞将,在逃跑途中也是风驰电掣,企图追杀吕布的翟郝等人追赶不上,兵荒马乱之中很快就失去了吕布等人的行踪,只能够望着东南边扼腕叹息,无可奈何。
而李傕、郭汜等人,攻下了长安、控制了天子,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如今明面上最大的赢家。
“提防确实需要提防,但去,还是要去的。”
阎行若有所思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一次去长安,与其说是朝见天子,还不如说是已经获胜的西凉军一方内部的一次利益分配,就像群狼狩猎,捕食到了麋鹿等猎物一样,总要在狼群之中分配肉食,头狼该得多少,狼群中强健者又该得多少,孱弱者又该得多少,总得要议出个章程来。
之前,局势变幻,阎行还可以让甘陵等人带领兵马,伺机而动,而现在长安的战事尘埃落定,这庙堂之上的折冲樽俎,却是需要自己亲自出面,才能够真正做到有备无患,为自己一方的阵营攫取最大的政治利益来。
阎行主意已定,又看了看还有疑虑的周良的一眼,爽朗一笑,拍了拍周良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等又不是王宏、宋翼此等竖儒,长安城还有叔升的兵马,左冯翊、河东北境也有我等的兵马在侧,李、郭虽强,却无凌驾众将之力,此去长安,因势利导,定要为诸君搏一个万户侯回来!”
周良受阎行的情绪感染,嘿然一笑,也连忙向阎行提前祝贺说道:
“主公恢弘阔度,深谋远见,此番也定能封候拜将,一展宏图大志。”
阎行听了周良的祝词,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敢应召前往长安,自然是有备无患,但封候拜将,对于阎行而言,仅仅是锦上添花,借此一行,将河东这块基业纳入自己的名下,才是阎行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当然,如果还有可能,阎行对左冯翊的河西之地,也是充满了兴趣,丝毫不介意在西凉军诸位将校争权夺利之际,借机将它纳入囊中。
想到此处,阎行抬头看向远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