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度在书院里头闲逛了一圈,既然有人替他上课求之不得,刚要回家就碰上拿着教材从教室里面出来的郭老头,他冲着马度拱手一礼,拦着马度笑吟吟的道:“国舅爷,这就要回家去了吗?”
“郭老先生,您这么客气让我很不习惯哪。”看着郭老头满脸笑意,马度总觉得有一种阴谋的味道。
“老夫惭愧,在山东时只以为国舅爷是轻浮跋扈的浪荡外戚,靠着姻亲得了爵位,在书院几日,听闻诸位先生说起国舅爷的轶事,才知道自己眼拙小看了您哪。”
马度摊摊手无奈的道:“我很像您口中说的那种轻浮跋扈的外戚?”
“像,堪称典范,是老夫以貌取人,在这里给您赔礼了。”郭老头说着还向马度一揖,“旁的不说,单这一本教材便知国舅爷于算学一道可称宗师,老夫不及也,更遑论国舅爷战功赫赫,还创下这偌大的书院,乃是不世出的英才。”
还从未有人这般夸赞过自己,可能是平常被打击的多了,这让马度很不习惯甚至有点脸红,他错开身子道:“当不得先生大礼,更当不得先生谬赞。都过去了,先生不必太自责了。嗯,您对住处可还满意,饮食习惯否?”
“呵呵……老夫一家在乡野之间住茅屋草棚吃糠咽菜近十年,跟这里的生活简直是云泥之别,吃得不不必说,刚来书院,朱先生就让账房先给老夫预支了两个月的薪资,肉菜粮油也给了许多,若是不想做饭就到食堂来买,家里的娃儿撑得都积了食,这些年跟着老夫受苦了……”
郭达说家常一样的絮絮叨叨,一边走一边引着马度避开下课的学生到人少的地方,“至于住的地方就更好了,不怕国舅爷笑话,老夫并非嫡出,仗着几分的小聪明得曾祖怜爱,但也不曾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简直就像是画里画的那样,屋里有暖气不说还有水井,只是院子里头没有茅房两个儿媳十分的不便。”
水井?茅房?用脚趾马度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真怕他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呀。
看着马度踌躇的模样,郭老头疑惑的问:“盖一个茅房很难吗?若是不行,老夫亲自动手也不麻烦。”
“一个茅房而已,回头我让家中的仆役给您修就是,只是那水井怕脏,您用火碱多多清洗才行。”
“那就多谢国舅爷了,只是眼下还有一难处。”郭老头把目光望向操场的另外一头。
“你是说薄先生吗?我还没有恭喜您呢,您的孙子可找了一位好老师,日后当前途无量。”
“国舅爷莫不是在说笑,当真以为我不认得他吗,虽然他模样变了许多,当年他出巡时老夫曾在街头见过,国舅爷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书院呢,会给书院招来大麻烦的。”
马度劝慰道:“这个您尽管放心是皇上同意的,书院也确实少不得这号人,况且我也确实也需要他。先生是担心给自己家里招来麻烦吧。”
郭达叹口气道:“唉,曾祖在时亦好机关之术,牧儿也好此道,拜其为师原本是好时。可谁叫曾祖做过蒙元的旧臣,现今牧儿做了他的弟子,瓜田李下的难免招皇上猜忌。”
“您多心了,他登极时郭太史已经离世多年,郭家又无人为官,与他半点瓜葛也无。这些年他相当的安分,醉心教学研究学问,几乎没有是非,皇上对他也很放心。”
郭老头一脸愁苦,五官都拧到一起了,“可一旦出了祸患老夫这一脉香火当真要断绝了,愧对祖宗呀!”
“先生勿忧,就算真的出了乱子,有我在必定全力周全,保您满门平安。”
郭老头满脸的褶子立刻绽放开来,“当真,国舅爷高义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老夫一家男女老幼但凭国舅爷差遣,莫敢不从!”
这是个什么情况?马度扣扣眼屎,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一番,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儒袍,一双陪他征战辽东的破靴子,实在没有半点的非凡之处,只有从鞋面上的窟窿伸出来的大脚趾稍显霸气,怎么就让骄傲的郭老头纳头便拜了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乎,马度一拍脑袋:“老头你在给我下套!”
“这么快就发现了,国舅爷果然是英才。”
“你这是讽刺我呢,还是挖苦我呢,老实交代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明白的告诉你,书院不兴那一套,少把歪风邪气往这里带。”
郭老头却一脸的正色,“老夫不过是想给满门老弱妇孺找个大树而已,这难道有错吗?”
马度却是一脸漠然,“只要书院的人遇到了麻烦,无论学生、先生,就算是食堂里做饭的大伯大婶,我也会庇护,倘若谁做了什么不轨不义之事,我第一收拾他!”
郭达苦笑一声,“老夫年过花甲手无缚鸡之力,家中满门妇孺,只有一耿直次子撑门面,能有什么不轨不义之举,不过是想百年之后他们能有个依靠这难道有错吗?”
他面带悲戚,言辞诚恳,不似作伪,马度顿时信了他几分,“您在好好教书能生出什么事来,您的儿子在太史院修修历法也无关朝政,只要再过十年,您家里的几个小孙子就成材了,您且安心享福吧。”
“国舅爷真的这么想吗?这书院看似逍遥平静,可却非人间净土,反而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堂若有变故这里必难幸免。”
马度剑眉一挑,心道:“真是看走了眼,这才是个世事洞明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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