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维看来,黄忠今日所射,比之甘宁更胜一筹,恍然大悟的同时,更深感佩服,于是躬身抱拳道:
“往日只觉自己射术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今日见老将军神射,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姜维发自真心的恭维,引得黄忠抚须大笑,雪白的须发不住抖动。
笑了好半晌,他才转过身来,道:“你倒是好眼力。两军阵前,此箭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可在百步之外,取敌将首级,立时扭转战场局势。”
姜维听得心头一热,抱拳道:“敢问晚辈是否能够修习此箭?”
黄忠笑了笑,道:“此箭术极难练习,修习者须同时具备极佳的天资、臂力、眼光,三种才能缺一不可……能练成此箭者,放眼天下,当年吕布辕门射戟算一个,老夫算一个,那个死鬼夏侯渊算一个……”
皱眉稍作片刻沉思后,又补充道:“据你方才描述,甘宁也算一个……唔,听说昔日东莱太史慈于马上驰射,百发百中,应该也能算一个,只可惜未能亲见……”
姜维陡然之间听到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大名,只觉心驰神移动;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武艺虽然较张苞、关兴等人稍强,但比起上述几人那就有所不及了,不免有些气馁,黯然道:
“原是如此,倒是晚辈痴心妄想了。”
黄忠将他表情看在眼中,只笑了笑,忽将铜胎铁背弓递到他手上:
“行与不行,试过才知道。”
但见他眯眼笑道:“你在荆州的所作所为,子龙都告诉老夫了,是个好孩子……你今日虽未下场射箭,但既能看出甘宁那一箭的与众不同,足见你的天资、眼光都是一流。”
“不过,你年纪尚幼,臂力一项必然欠缺……这一把弓正适合练习臂力之用,你不妨带回家好生锻炼一番。反正这弓皮糙肉厚,也不虞你把它拉坏喽。”
姜维耳中闻得黄忠戏谑之言,心中却能感受到老将军殷切的爱护之意,当下抱拳感激道:“晚辈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黄忠伸手打断道:
“先别急着谢,能不能练成还在两说。你回家后,每日早中晚各拉弓一百次,切记一定要拉至圆满,途中不许偷懒,什么时候能够连续拉满十下,便什么时候再来找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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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小将在后将军府上厮混一日,相互切磋,彼此交流,遇到不解处,立时请教当世射箭第一人,一时各有所得、各有领悟,好不快活。
直到日落时分,仍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黄忠佯怒道:“老夫还不曾收你们的束脩,你们这会儿还想蹭饭不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想蹭老夫家的饭,没门!”
诸人知道这是玩笑话,也情知老将军需要休息了,于是大笑着纷纷起身告辞。
黄忠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
后将军府大门外的街道上,炊烟袅袅,饭香扑鼻。少年人吵吵嚷嚷,正商量着去哪搓上一顿,庆祝一番。
大门背后,夕阳西照,将老人伛偻的身影拉得格外飘忽修长。
黄忠长长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渐渐露出抑制不住的龙钟老态。
“这大概是我能为大汉、为主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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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回到家中,依旧沉浸在白日里,黄忠那出神入化的箭术之中。
这一个月来,他每日苦练绿沉枪,却迟迟未能突破。这日晚,终于暗下决心,决定暂且换个方向,先练练臂力再说。至少臂力强了,对于练枪而言,未必不无裨益。
接下来的几日,他除了上值教导刘禅武事,和与诸葛亮商议平羌细节之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练习拉弓。
于是乎,就有了校场上,他与刘禅、诸葛乔、陈袛、霍弋等人一起埋头苦练拉弓的场景。瞧各人面上的神情,反是他这个老师最为吃力。
此情此景,倒引得刘禅一阵开怀大笑。
铜胎铁背弓力达五石,意味着使弓者至少需要六百斤的力道才能将之拉开。
按照姜维现在的体格,勉强能够拉得,但黄忠的要求是,每日早中午各拉一百次。
那便意味着他每日都要无休无止地拉弓,松弦,再拉弓,再弓弦……
拉弓并非简单的双手动作,需要牵引全身的力量,弓步、缩腹,扩胸、展臂,勾指,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毫无疑问,如此强度的练习,给他的身体带来的是巨大的劳累。
所以,自从那日开始,他便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其实,黄忠只吩咐过这么一句,并没有要监督的意思,也没有限定达到目标的期限。
但他是个倔强的性子,每日装模作样的话,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而且,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忍耐也一天天逼近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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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如此练到第三日晚上,姜维的手臂又粗又肿,胀痛不堪,每拉一下弓,就会牵扯起一声痛苦的呼喊。
姜家宅邸的院子里,姜文、姜武兄弟蹲着看了半日,眼睛充满了关切和不安。
姜武叹了口气,道:“少主对自己也太狠了,如此练法,岂不是要把身子折腾坏了吗?”
姜文无奈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主母不也劝过好几回了?你也知道,少主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来都不一定拉得回来。”
姜武腾地站起身,头也不回道:
“我去找张将军和关将军,他们是少主的义兄,若愿意出面,定能让少主停歇一阵。”
说罢,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直朝门外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