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改制开始,张镐就一直在“怼”李琩,但李琩不仅没有把他怎么样,还让他升官。
究其原因,是因为李琩知道张镐不坏,而且没有心机,他的所言,是为了大唐考虑,所做并不出格,李琩纳谏最好,李琩不纳谏,他也听令行事,办事能力也强。
李琩给他“怼”得没有话说,只得道:“那朕便下令,让工部给太上皇修缮兴庆宫,另外南诏如何治理,诸位议一议。”
李琩说罢,起身离开。
次日,太监来报,说阁罗凤求见。
李琩接见了阁罗凤,阁罗凤和李琩聊了几句话,便要请见李隆基。
李琩同意了,并和阁罗凤一起去。
花萼楼里。
李琩和阁罗凤给李隆基行了礼,两人坐定。
阁罗凤沉默半晌,问道:“张虔陀凌辱臣,向臣征求财物,太上皇知道吗?”
李隆基怔了怔,点点头,道:“大唐与南诏的战争,根本原因是南诏势力的膨胀,和大唐争夺滇东,孤不打南诏,孤的后代儿孙们,也会打,十八郎不就把南诏打下来了?”
阁罗凤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张虔陀等官员胡作非为,臣不愿与大唐为敌,臣只会往南边打,带着南边臣服大唐。”
李琩插话道:“南边也是大唐的。”
李隆基和阁罗凤同时望向李琩,神色惊讶。
李琩道:“日月所照,江河所致,皆为唐土。”
阁罗凤无言以对,依次给李隆基和李琩行礼,退了下去。
李隆基转对李琩道:“十八郎有如此功绩,阿爷就放心了,看来大唐江山交到你的手上,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李隆基言辞诚恳。
李琩望着李隆基,并不觉得李隆基是虚情假意。
李隆基原本是一个聪明非常、充满魅力的人,只是在权利顶峰呆久了,逐渐变得麻木,变得刻薄寡恩。
李琩对李隆基一直保留着戒心。
李琩想离开长安,出去巡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看自己离开后,李隆基会不会有动作。
但现在听了李隆基真诚的话,李琩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仅夺了李隆基的位置,也夺了李隆基的疑心,继承了李隆基一部分的毛病。
李琩叫退左右,和李隆基单独相处,坦言道:“其实,儿对阿爷您一直抱有戒心,儿担心阿爷会突然复位。”
李隆基道:“这就是皇帝的命。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也疑心自己的儿子,在别人的挑唆下杀死太子刘据,太宗千古一帝,虽没有杀子,却杀兄杀弟,孤也……”
李隆基想起了李瑛三人,没有说下去,沉默了许久,才接道:“做上皇帝这个位置,就有这样的结果,对一切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人,不管他有没有别的心思,都要怀疑,也应该怀疑,如果不怀疑,皇帝也做不了多久,这就是所谓的孤家寡人。”
李琩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李亨没有谋逆,安禄山没有叛乱,儿打下吐蕃后,阿爷会让儿善终吗?”
李隆基道:“赐死李瑛、李瑶、李琚,孤已后悔不已,孤不会杀你,但夺你大权,削你羽翼,势在必行。”
李琩道:“多谢阿爷坦言相告。”
李隆基道:“兴庆宫修缮好之后,孤想摆宴席,宴请文武大臣同乐,不知你能否准许?”
李琩想了想,道:“是该庆祝庆祝,儿怎会忤逆阿爷的意思。”
“那就好。”李隆基道。
李琩起身给李隆基行礼,告退离开。
李隆基望着李琩的背影,心道:“你终于放松了对我的戒备,但我早就没有复位的能力。”
李琩出门没多久,武太后走了进来,道:“琩儿答应让三郎宴请文武官员了?”
李隆基道:“你生的好儿子啊!”
武太后听不出李隆基这话是在讽刺她,还是夸奖她,不知该如何回话。
李隆基接道:“伱做不了皇后,但能做太后,也算是了去心愿。”
武太后道:“臣妾早没有做皇后的心思。”
“孤知道。”李隆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十八郎远离朝廷中枢,主动放弃争夺太子之位,那时候你就打消了做皇后的心思,也正是因为如此,孤才放松了一些警惕,十八郎连你也骗了。”
武太后道:“那时的十八郎,想必没有争权的心思。”
“或许吧。”李隆基叹了口气,“孤这些年一直在想,十八郎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他的成功,这中间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如果这些巧合他都能预料到,那他的心机之深,无人能比。但从他的应对来看,又仿佛每一件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李隆基这一提,武太后想起李琩第一次离开时,和她炉火边的谈话。
现在倒回去想,似乎从那时候,李琩就有武力夺权的心思。
武太后沉思良久,道:“无论怎样,大唐在琩儿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四夷臣服。琩儿对三郎虽然有戒备,但也孝顺,对兄弟们,琩儿也没有动刀兵,这应是最好的结果。”
李隆基听出了武太后的言外之意,道:“孤没有挑拨你和十八郎的意思,孤只是希望,你能了解自己的儿子。”
“臣妾谢三郎好意。”武太后给李隆基行了一礼,接道:“臣妾也成不了则天皇后,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儿子。”
李隆基点点头,问道:“你觉得杨皇后,会成为下一個则天皇后吗?”
“这事自有琩儿自己考虑。”武太后没有正面回答,转道:“后院的花开了,三郎要去瞧瞧吗?”
“也好。”李隆基答应下来,想起身,却吃力的起不来。
武太后赶紧上去扶,道:“三郎身体不适吗?”
李隆基道:“没有不适,只是老了。”
武太后道:“要不要叫琩儿多派些人来服侍?”
“暂时不必。”李隆基拒绝,“有高力士他们在身边服侍,孤就心满意足了,若是十八郎派人换掉高力士他们,那孤就连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了。”
武太后见李隆基这般模样,只觉得鼻子一酸,没有再说,扶着李隆基缓步走出花萼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