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把脸贴近,恶狠狠地看着这小地趟子,目露凶光。
虽然是贼,但他还没资格称一声老荣,只配叫小地趟子。
只有在街面上混个十年八年,没有失风挂脸,手下底能养出新的小地趟子来,可以称叔道爷了,才有资格被真正的江湖人称一声老荣。
下九流,也一样的门槛和阶级,甚至更加死板严格。
这半大小子不敢跟我对视,下意识侧头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安六叔说小五在站前开罪了你,还承了你的恩德,没有正式赔礼,有损我们荣门的颜面,想让他带着三牲六礼来给你赔礼。”
他在说谎。
我打了个酒嗝,拍了拍他被我抽肿的脸。
“回去告诉安老六,他的那点小心思我明白,可想给我赔礼,他不配,要来就让你们老佛爷亲自来,滚!”
我抬手一推,半大小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忙不迭地爬起来掉头就跑。
“一群小毛贼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我大声嘲笑了一句,又打了一个酒嗝。
这一次随着酒嗝还有东西翻涌上来。
一时没忍住,扶着墙哇哇的吐了好大一气。
吐完了,擦擦嘴角,摇摇晃晃继续往回走,再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那个半大小子并没有走路。
他跑到黑暗里就蹲下了,偷偷观察着我。
这个安六叔的胆子比我想像的可要大得多了。
不过,不要紧。
他要是胆子不够大的话,我反倒麻烦。
如今嘛,鱼已经咬饵,可以起竿了。
我回到小院,先给诊定和卧房换香,然后开始做晚课。
大字写完,没去院里打拳,而是转回卧室站桩。
一个功站下来,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带着浓烈的酒臭味。
酒气全都借此排了出去。
我既不开窗通风换气,也不脱衣服,直接倒在床上就睡。
过了没多大会儿,就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在窗外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到半夜的时候,脚步声再起。
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六个人。
有人停在窗外,有人停在门口。
跟着是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
这是在用手势交流,晃动手臂时摩擦衣服发出的声响。
下一刻,从里面挂着的房门被挑开。
门外人的屏着呼吸摸进来。
窗外的人则依旧在那里没动。
老荣的职业习惯,砸窖查户口必然要留把户望风。
进来四个人,蹑手蹑脚地往床边摸过来,一边走一边从腰里慢慢拔出短刀。
随着靠近,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变得杂乱不稳,甚至还有人变得犹豫迟疑。
一群小贼,终究比不上专门吃噶念的。
我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沉默地看着他们。
这是四个同样只有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
这个变故明显吓到了他们。
他们呆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当先那个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狰狞神情,举起手中刀,大喊了一声“艹”,猛冲上来。
他这个勇猛的举动让其他三个同伴受到了激励,纷纷举刀,喊叫着冲上来。
“倒!”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冲天面前的那小子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后面三个紧跟噼哩扑通倒了一地。
新换的香并不会迷人,但如果气血上涌,就会产生作用。
他们要是在我坐起来的时候,调头逃跑,就会倒在这里。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窗外望风那两个,立刻拔腿就跑。
我不紧不慢地下床,走到门口,就听到两声沉闷的摔倒声。
两人摔倒在院门处,艰难地往外爬着。
他们都是被院门那个矮矮的门槛给绊倒,摔折了一条腿。
我走过去,蹲到两人面前,“再爬的话,手也会断掉。”
两人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老合留个德……”
“特么的不懂春典别乱用。”我扇了说话的那个小子一个耳光,“安老六胆子挺大啊,居然让你们来杀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被打的那个捂着脸不敢说话。
倒是旁边那个愤愤的叫了起来,“是你先不给我们活路!小五冲撞了你,你整治他就得了,干什么把我们全都捎带上!你要我们死,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他说着一把扯开衣襟,“来啊,来杀了我,反正这样比死了都难受。”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斑斑腐烂黑点,散发着恶臭,还有脓水流出来。
我失笑道:“你特么挺会拽词,还知道同归于尽?就凭你们,也配跟我同归于尽?你们这是让得了外路病,跟我有个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