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聚集财富的手段,也就是从其他地区吸走资源,确实可以在几年或是十几年内,甚至是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内,维持住现在的生活。然而,普遍贫困带来的种种问题,最终会危及所有自认为和这些问题无关的城市。”伯顿不得不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问题,抛弃了纯粹的短期利益规划,“时代正在改变,不会再有许多流亡的富人来到这座城市了。以后,胡坦班达要依靠从这座城市生长的新一代人的规划来前行。”
见伊德里斯沙阿还没有被伯顿说服,麦克尼尔决定拿出更有力的论据。正当他打算接替伯顿发言时,一直用平静淡漠的眼神和表情使得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伊德里斯沙阿忽然捧腹大笑,那滑稽的模样又一次颠覆了在场的众人对他的看法。只有房间里的其他卫兵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早就适应了苏丹的多面性。
“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反驳那些试图阻碍我的人了。多谢你提供的这些理由和资料,伯顿先生。”伊德里斯沙阿抬起头看了看附近的挂钟,发觉他们竟然滔滔不绝地聊了几个小时,“其实桑松教授……他现在是将军了?他劝过我,说我们这些人拥有大量的财富但又没有掌握能够让东盟军在动手之前犹豫的关键资源或产业,那就毫无自保的能力。想不到他这么有诚意,居然专程派了几位特使来说服我。”
“幸运地从混乱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所有人都得学会灵活地适应新的时代,苏丹陛下。”麦克尼尔站的笔直。
另一个话题则是他们不愿提起的。这些富有的流亡者只能坐吃山空而不是利用手中的财富去控制更多的资源,不是他们不想这么做,也不是他们缺乏远见,而是那会被东盟军视作重新参加争夺权力的战争。届时,没有自保能力的胡坦班达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号称全东盟最富有的男人大方地请来宾留下用餐,众人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邀请。
“我的朋友从没跟我说过他认识像您这样的大人物。”麦克尼尔举起了酒杯,向不喝酒的伊德里斯沙阿敬酒。当然,宴席上没有任何酒类饮料,杯子里装的都是果汁。
“当时我的飞机坠落在山谷中,是他帮助我修好了飞机,不然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死了。”伊德里斯沙阿轻描淡写地回忆着令餐桌上的访客们心惊肉跳的过去,“不过,我确实曾经怀疑过你们这些来自那个东印度原维和部队的雇佣兵是特地被派来这里的卧底,但在博尚希望我帮助你们搞定新加坡的生意时,我就决定继续相信你们。”
“……您知道我们原来的身份?”麦克尼尔的杯子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好吧,这对您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仅如此,对于这些在剩余的人生中只剩下享乐的富豪们来说,博尚的出现还给他们提供了消遣人生的另一种办法。由偏爱飞行运动的伊德里斯沙阿倡导,胡坦班达的富豪们正在把最值得骄傲的享受从奢侈糜烂的腐化生活转变为各种挑战人体极限的体育运动。伊德里斯沙阿本人担任这些运动协会的名誉会长,由博尚给他出谋划策来规划各项运动的赛事和训练场地。
事后麦克尼尔向博尚追问时,博尚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把E的权贵们消遣的东西拿出来复述了一遍而已。
“苏丹陛下,有一件困扰了我许久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在您这里找到它的答案。”酒足饭饱之际,麦克尼尔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据说东盟的各种地下交易网络都是由您在主持,想必您比我们了解更多的内幕。”
这不要紧。只要对方表示事情有谈判的余地,那就证明麦克尼尔等人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有可能胜过放弃这些灰色生意网络的损失。随着时间的流逝,东盟终将转变成为一个麦克尼尔熟悉的正常国家,猖獗的犯罪交易除了像躲在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以外,别无他法。到那时,伊德里斯沙阿一定会庆幸明智地抽身挽救了他的名誉,使得他不必除失败者的标签之外再次承担晚节不保的精神打击。
晚餐结束后,麦克尼尔一行人向伊德里斯沙阿告别,准备返回他们选好的酒店。临走前,麦克尼尔对伊德里斯沙阿说,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进行反复磋商。他的提议得到了苏丹的肯定。
“麦克尼尔,你先回去吧。”伯顿跃跃欲试,他等不及要在胡坦班达尝试一次腐化堕落的生活了,“这里的居民都是流亡来的富人,是吧?这么说,本地的夜店——”
“你真恶心。”坐在博尚驾驶的车子后排座位上的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说去夜店这件事,而是说你居然幻想着能够攀上平日懒得看你一眼的大人物……博尚,先把他送去夜店,然后再回酒店。我打赌他在明天中午之前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把伯顿送走后,博尚开车载着麦克尼尔返回酒店。由于阿南达在场,他们只是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花边新闻,不涉及他们的一系列行动的真实目的。
直到车子抵达了酒店门口,麦克尼尔先叫阿南达去检查房间,以此支走了热心的翻译。
“多亏有你啊。”他感慨道。
“我们各有各的机遇,分工合作。”博尚凝视着麦克尼尔,“不过,关于【兰芳赤子】的事情,我和叶真调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查出有用的情报。L组织也一样,苏丹陛下没有兴趣去针对无法威胁他的组织进行调查。”
“不用道歉,他们的实力能让兴亚会忌惮,我们还是太弱小了。”麦克尼尔拍着友人的肩膀,“我们预计还会在胡坦班达住几天,你就认真给我们当向导吧。”
博尚和麦克尼尔道别,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先在酒店附近等候了一阵,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后,开着车子围绕着酒店附近的街区转了几圈并返回原位,又一次等候了一段时间。如此重复多次后,他才终于将车子驶离酒店,向着自己的住处开去。
车子刚在车库里停稳,他便接到了叶真的电话。
“博尚,我查到了他们的下一个行动。”叶真没有开启全息投影,那可能会让路过的无关人员发现他们的交流,“看来麦克尼尔的想法是正确的,敌人希望从各个方面威胁东盟的稳定。”
“你告诉过别人吗?”迪迪埃·博尚把手放在车门的按钮上,时刻警戒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没有,我怕信息传递过程中被他们截取,谁知道哪些人会是他们的卧底呢?”叶真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进行提醒了!我们得找人混进去,伊德里斯沙阿给你的许可发下来了吗?”
“这件事我来办,不能打扰他们。”博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麦克尼尔的任务是在表层和敌人较量,他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博尚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在衣兜里,离开了车子。一辆打着远光灯驶入了车库的大货车阻碍了他的视线,浑身肌肉紧绷的原王牌飞行员一面用手臂遮挡刺眼的灯光,一面疑惑为什么这时候会有人把大货车开到私人住宅区的地下车库里。
“哒哒哒!”
枪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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