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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6年上半年,兴亚会执政的东盟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展开了多次谈判,期间虽在4月发生了兴亚会所称的【獬豸社叛国集团】垂死挣扎试图引爆香巴拉浮岛供能设施等意外,但此后再无能够干扰和谈的外部因素。自由南洋联军明知长期对抗下去绝非兴亚会的对手,加之兴亚会也有意提供机会,双方不谋而合,就许多原本坚持的条件进行了相应了退让。
尽管双方在地区官员和议会议员比例、军队改组等细节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兴亚会能否兑现承诺仍是个未知数。此外,东盟的总统大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一旦自由南洋联军和兴亚会结束敌对状态,他们势必会加入这场博弈。一些兴亚会干部对此表示担忧,认为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将会带来难以估计的压力,不过兴亚会当中的大部分成员和东盟公民中的兴亚会支持者却持有较为乐观的态度。
众所周知,所谓自由南洋联军,实际上是在残存的共和护国联盟骨干号召下集结起来的反兴亚会联盟,并无稳定的核心集团,甚至不乏某地区的军阀或雇佣兵首领见势不妙打着自由南洋联军的旗号参加战斗的闹剧。兴亚会指挥东盟军围剿自由南洋联军时常常声称自由南洋联军是组织严密的叛乱武装,但双方其实都清楚,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的分歧比兴亚会内部不同派系之间的分歧更大,反对兴亚会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唯一的共识。
因此,早在4月的和谈有惊无险地结束时,韩处安便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们表示:不仅不要阻碍自由南洋联军提名代表参加总统大选,反而还要尽可能地为他们创造条件。这样一来,首先是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将发生分化,进而导致这看似稳固的联盟走向瓦解;其次,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也将对陈永春目前扮演的反对派角色形成挑战,使得陈永春再无问鼎总统宝座的可能性。
面对兴亚会抛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毒苹果,自由南洋联军各武装组织的首领们很快就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自由南洋联军领袖立即主张共同推选一个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但他们的意见很快遭到了否定,因为其他组织的代表认定这是占相对优势的大组织试图吞并小组织的第一步;相对地,这些规模较小的组织的领袖建议按照地理和实际联盟关系推选不同的候选人,然而他们的意见也没能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其中一名打了多年游击战的自由南洋联军代表辛辣地点评道,到时候他们所有人获得的选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胜过韩处安。
这时,病急乱投医的自由南洋联军首领们想到了一个堪称荒谬的方案。
一则谣言很快蔓延开来,而且在不少东盟公民听来具有相当的可信度。这则谣言声称,兴亚会革新派的领袖人物桑松由于在总统大选工作中受到韩处安冷落,正策划着以个人身份参加总统大选;另有一种说法是,桑松正在和他过去的老同事们联络,试图达成互相谅解。
桑松本人毫无反应,也许他没有听到谣言,或者听到了也没放在心上,但那些盯着他的位置的兴亚会干部、东盟官员还有东盟军将领可不这么认为。谣言越传越离谱,终于到了韩处安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桑松,今年赢下大选之后,你打算担任什么职务?”一次会议休息时,韩处安趁着吃午饭的机会向桑松抛出了他的疑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处安早就想找个机会把桑松掌控特务系统的权力拿走,上一次让尼古拉斯·王趁着桑松忙于筹备大选工作的时机代理国家宪兵司令官职务就是一次试探,只不过韩处安本人看走了眼,尼古拉斯·王实际上并不是忠心耿耿地效忠于他的忠诚青年军官领袖,反而代表着另一股势力——一股在东盟范围内没人敢随便挑战的力量。尼古拉斯·王身败名裂后,自觉立场尴尬的韩处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提起让桑松改任他职的想法。
“议长,我本来在大学里教书二十多年,脑袋都生锈了,除了会写一些理论文件,没什么真本事。”桑松察觉出了韩处安的用意,以退为进,“如果一定勉为其难地要我去负责实际的管理或行政工作,宣传或教育领域的相关部门就行。”
“那实在是太浪费你的才能了。”韩处安不仅没有答应桑松的要求,反而隐约要推举桑松去做更重要的职务,这反而让桑松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长期以来,我们虽然解决了过去古教授解决不了的如何掌权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解决掌权以后怎么实现原有理想的问题。没有你在,我担心兴亚会在短时间内就会被异化。”
“您不必担心。”桑松暗自感到问题棘手,他和韩处安之间的上下级或盟友关系时刻经受着考验,“为亚洲复兴事业而奋斗终生是我从未后悔过的人生追求,无论我在什么岗位上工作,我都会想方设法为我们的共同事业做出奉献。”
“在你看来,我们赢得总统大选后的工作重点是什么?”韩处安说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对胜利的绝对自信,“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如何更好地去顺应公民们的需求以便让他们在奉献的同时能够从我们的共同事业中得到回报。”
桑松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地考虑着韩处安的问题。任何长久的事业都需要奉献和牺牲,桑松自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或许正是在马尼拉大学城的经历才让他拥有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东盟的公民们在战乱时代已经牺牲了太多,如果他们在和平时代发觉自己还要继续做出更多的牺牲,感激之情会迅速地化为仇恨。届时,为他们带来了和平时代的兴亚会反而将承担更多的恶意。
“议长,对此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在我看来,其中的关键是我们该如何把我们要做的事情以法律的形式推动、落实、维持下去。”他认为这个答案或许能让韩处安满意,这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既要不违背他的真实意愿又能讨好持有其他观点的兴亚会成员,“我们目前掌握着此前东盟几十届内阁都没有的力量:执行命令的强制力。这执行力正应当为后人遵守法律做出示范,哪怕有朝一日我们失败了或我们的继承者背叛了我们,这些法律能够成为约束他们的底线并号召着公民们站起来重振我们的理想。”
“我找到最适合你的位置了。”韩处安笑着点了点头,“众议院议长,怎么样?等我解散了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之后,你就是东盟唯一的议长了。”
众议院议长的职务比起桑松现在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又高出了一大截,仅次于总统、总理、由副总统兼任的参议院议长,是东盟名副其实的四号人物。桑松原本就没指望能在新内阁里拿到总理的位置,哪怕是被委任成为部长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但韩处安这一次的安排着实令他费解。若说韩处安不重视他,那便不可能提出让他负责众议院的工作,因为这样一来众议院所有兴亚会议员的活动将落入桑松掌控之中;然而倘若韩处安真的打算继续支持桑松的想法,就应该按桑松的建议去做更多的改变,而不是只用象征性的职务稳住他。
“这……”
“你认为不妥?”韩处安皱起了眉头,“我们这边没有比你更适合主持众议院工作的人。你在吕宋最高委员会工作的时候,于古教授去世之后以绝对劣势长期将委员会作为自己的宣传阵地,那是别人根本做不到的。”
直到这时,桑松才看出了韩处安的真实想法。众议院可能是兴亚会的反对者在中枢系统中最密集的地方,因此韩处安试图把所有可能给他自己带来麻烦的人物全都丢到那里,免得这些人在其他部门形成更长远的影响。
简而言之,他相当于提前退休养老了。光是对付那一大群反对派就能让他焦头烂额,他以后也别想再有机会做一些需要更多人力物力才能办成的事情。
韩处安说的没错,同样是兴亚会的一部分,留守马尼拉的那一派和一直在中南半岛以军阀形式活跃的那一派,仅保存了名义上的相似性。是韩处安强行将本应决裂的两派缝合起来,这还多亏吕宋最高委员会以共和护国联盟为代表的组织彻底剥夺了桑松对古国一教授原始思想的解释权。
在马尼拉,他是保守的代名词;到了兴亚会,他反而成了最激进的革新派代表。越是向前走,他越是看得清,韩处安重用他只是为了扫除兴亚会内部那些甚至不利于其整体继续生存的陈腐群体,一旦兴亚会实现了与时俱进,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像他这样过于激进的家伙了。
数日后,桑松发表了一篇充满官腔的文章以回应近日的谣言:
【近日有人谣传称鄙人不日将参选总统,实属谬误。鄙人自参加兴亚会三十年来,所求唯一事业乃亚洲复兴,不顾个人得失。或曰,公民以市井心态揣测鄙人,故得出所谓参选总统之笑话。于市井心态而言,放弃短期利益而为长久事业,无疑难以理解。鄙人昨日、今日、明日、他日也无半分参选总统之意,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