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时的刘荣只想当然的认为:即便真有人在朝议干架,也顶多是理念之争。
岑迈此言一出,殿内百官公卿也不由各自点下头,纷纷对岑迈的这番表态表示了认可。
片刻之后,又不忘面带歉意的对刘荣再一拜:“并非是臣想要以此责问,而是臣才疏学浅,确实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听闻曹寿此言,自也当即明白过来:曹寿这番话,并不是在为难自己,又或是真的觉得这比钱不能省。
“还请太子,为臣解答疑惑。”
“臣认为,太子册封大典,以及诸公子分封就藩,或许可以放在春耕当日。”
“具体到国家大事,自更是能省则省,能俭则俭……”
“我汉家崇尚简朴之风,确实是古往今来都很少见,也很值得自豪的美德。”
如早些年,天子启以晁错为先锋,推动《削藩策》,原本反对削藩的朝公百官,便基本都是被晁错挨个说服+打服的。
先帝二十多年,外加当今这几年,反正都习惯了;
左右不过是‘无法过得更好’而已,维持现状,也没多让人难以接受。
“瞧老爷子这架势,分明也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出钱的是大爷!
更何况岑迈掌控下的少府,可不单是此次大典的金主;
朝野内外,凡是要花钱的地方,几乎全都指望着少府内帑。
如今汉家,对于一个不过度崇尚简朴之风的帝王,几可谓是翘首以盼。
至此,太子荣政治生涯中的第一次‘发声’,便在殿内功侯百官如丧考批的失落情绪中宣告落幕。
如此一来,朝堂也不用同时准备好几个典礼了,只需要齐心协力,准备一个超大型的储君册封大典即可。
待重新直起身,刘荣才以略带些拘谨的口吻道:“早些年,孤曾听先帝说:不当家,便不知柴米油盐贵。”
“却也不需要为了‘国之大事’四个字,而杀尽天下牛、羊,来表达对先祖、神明的敬意。”
掰着指头算起来,也就是寥寥几句:不怎么惹事,不算愚笨,还算孝顺,友爱兄弟手足;
就这寥寥几项,都还得画上几个小问号。
恼羞成怒?
还是唯唯诺诺?
“将储君册封大典、诸王分封大典,以及春耕日的祭天籍田礼都并做一处——可会让太子觉得受了委屈?”
“儿臣认为,少府所言有理。”
“太子以为如何?”
却见东席功侯班列,稍有些不适宜的战起一道身影,在天子启稍有些不愉的目光注视下,亦步亦趋走到殿中央。
而在御榻之上,听闻刘荣这番表态,天子启虽早有预料,心下却也不由涌上些许赞赏。
满含笑意的道出此语,曹寿便摆出一副果真是要刘荣‘答疑解惑’的架势,面上淡笑依旧,眉头却是略带疑惑的皱了皱。
被岑迈这么一提,想到这么做确实能省不少,天子启当即便有些心动了;
但稍有些出乎朝臣百官预料的是:天子启并没有直接点头,而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侧身望向御榻旁的太子刘荣。
若不然?
嘿!
便说如今的太子荣,又不是没吃过‘皇帝父亲都答应我了,少府怎么阳奉阴违?’的瘪!
本就是汉家朝野内外共同的金主,此刻又凭实力赢下了此次大典的主办权,岑迈自然是恨不能鼻孔朝天。
听闻岑迈这个提议,天子启也没急着否决,而是稍昂起头,示意岑迈细说。
“敬意,从来都不取决于祭品的多少、祭祀的规格,而是取决于对待先祖、神明的态度。”
一听曹寿这话,殿内百官功侯原本耸拉下去的双肩,也随之再度被挺起;
“——这么短的时间,如果只是准备储君册封大殿,倒也勉强够;”
而是第一次登上朝仪,刘荣没有怯场。
——真要说起来,如今朝野内外,对于‘太子荣’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很多。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可不就得低头认怂?
也就是老丞相申屠嘉,仗着自己元勋功侯、开国老臣的超然地位,能硬着脖子对晁错‘耍流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就是不听!
反正我这一把年纪,你也不敢打我;
“既然诸位公子,也要在储君册封大典获封为王,那其余移封、新封的宗亲,当也是在彼时了。”
恐怕不单是曹寿想知道——此刻,殿内的每一个人,包括御榻上的天子启,都对刘荣接下来的反应提起了万分关注。
——不是因为刘荣这番表态,表明了汉家的新太子,和先帝、天子启一样(kō)节(é)俭;
“禀陛下。”
此言一出,殿内百官朝臣纷纷坐直了身,尽可能将脖子伸的更长些,也要一睹刘荣此刻的神容。
再加上春耕在即,若是把天子启在春耕日的籍田礼、祭天礼,以及皇后的亲蚕礼也给并进去,能为朝堂省不少时间、省不少事儿不说,还能省下不小的花费。
如此大范围的洗牌,若是只颁诏一纸、设一祭台,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暗自腹诽着,刘荣面上却摆出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跪坐于御榻左侧五步的位置;
面前,已经由宦者令春陀搬来了一方矮案,空白竹简也已摊开其上。
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隐隐带着期待,希望刘荣能拒绝天子启这个提议!
——先帝崇尚简朴之风,上行下效,无论是长安朝堂,还是郡县地方,都过了二十多年苦日子;
“但除了册封储君,陛下还有意将诸位公子的封王典礼,也并进去。”
最好的办法,便是如岑迈所说的那般,尽可能将这一揽子典礼合并——册封储君,分封诸子,以及新封宗亲、移封诸侯都放在一起。
“朕纵有自愧不如,也很希望能效仿先帝的德行。”
故而此刻,当天子启看似询问,实则试探的让刘荣表达看法时,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将探究的目光撒向御榻侧。
“我说汉家哪来的底气,非要官员出将入相——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呢;”
“若是为了彰显‘国之大事’,而动辄铺张浪费——尤其还是拿着天下人的供养、拿着民脂民膏铺张奢靡,那无论是神明还是先祖,恐怕都不会感到高兴……”
至于分封宗亲,以及移封原有的宗亲诸侯——如果只是一两家,倒是可以简化一下流程;
颁诏分封,再举行一个小型的祭祀仪式便可。
在这一项上,作为当朝皇长子的刘荣,显然占尽了优势……
“但再怎么简朴,也不该在戎、祀这两件国家大事上有所体现?”
“陛下。”
除了梁、代、燕、淮南四国之外,其余十多个诸侯国——齐、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济北、淄川、城阳、衡山、庐江、长沙等国,都要迎来一位新的诸侯王。
因为年纪足够大——至少大到可以保证‘即位时已经加冠成人’,不需要由太后代掌朝政,也同样是储君太子的考核内容。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确实是至理名言。”
就算敢打,你还未必打得过我……
“其二,便是供奉给先祖、神明的血食祭品,以及一应祭祀规格……”
“孤年不及冠,不敢说能解答平阳侯的疑惑。”
——曹寿的意思很简单:储君册封大典,是要祭祀上天和先祖的,属于绝对不能省钱的大事;
手握毛笔,稍前倾着上身,又再三抬头,撇了好几眼皇帝老爹的侧脸,刘荣才终于落下笔,在竹简上写道:汉官刚烈,尚武之风极盛,出将入相,名副其实……
凭本事拿下此次典礼的主办权,少府令岑迈说起话来,显然也更多了几分傲然。
“如果能得太子答疑解惑,臣,感激不尽……”
得了天子启的允准,曹寿这才完全正对向刘荣,含笑一拜。
“——再者,朝堂才刚平灭吴楚七国之乱,府库虽谈不上就此空虚,却也是靡费良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即便是戎、祀这样的‘国之大事’,也同样是可以尽量节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