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几句话的功夫,常山王刘淤已经是怒不可遏,明明比那青年小几岁,却像是提溜小孩子般,双手揪着青年的衣领,将青年凭空托举了起来。
可怜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被比自己年幼的刘淤自衣领提起,却是连反抗都不怎么敢,只费力的踮起脚尖,才能尽量不被刘淤揪衣领的手扼住喉咙。
太子宫,本就是集天下八分是非、舆论的‘八卦重灾区’,长安城不知有多少人,将一只眼睛片刻不离的锁定在太子宫上。
被刘淤这么一闹,原本一幅祥和之气的街道之上,往来行人也不由纷纷驻足,将探(bā)索(à)的目光,洒向刘淤和那青年,以及刘淤身后不远处的刘荣等人。
“老三。”不多时,刘荣不咸不淡的一声低呼,便好似向机器人发出的指令般,让刘淤本能的将手松开。
终于重获自由,那青年当即抬手捂住脖颈,一边揉捏着被衣领,以及被刘淤膈疼的脖颈,一边贪婪的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
被大哥制止,刘淤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第一时间心虚的低下头,而是怒气冲冲的折回身:“大哥!”
“看这小子,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分明就……”
“——住口!”
不等三弟将感到嘴边的牢骚发出,刘荣冷不丁又是一声沉呵,才总算是将弟弟刘淤制止住。
只不过,临江王殿下明显还是不服气,又恶狠狠瞪了那青年一眼,才愤愤不平的一拂袖,大步走到石阶另一侧,一屁股砸坐在地生起了闷气。
将弟弟的反应看在眼里,刘荣心下莫名涌过一阵暖流。
但面上,刘荣却满是严肃地走上前,在青年,以及不远处的瘦弱少年惊恐地目光注视下,缓缓俯下身来。
“少、少君!”
“那是、是俺的钱!”
“是俺母亲从二伯家借来,给俺买粮的钱!!!”
天知道这几句话,是那青年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口齿清晰的说出口的。
刘荣却是置若罔闻,在青年、少年兄弟二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将青年散落在低的铜钱一枚枚捡起,又小心吹去钱面上沾的泥尘。
直起腰杆,下意识将手伸向前,又好似想起什么般将手收回;
从怀中取出一只钱袋,才将青年的铜钱,和自己的钱袋一起递上前去。
“这……”
看出刘荣的意思,青年只一阵茫然失神。
分明想伸出手,从刘荣手里接回自己的钱;
待看到刘荣的手掌中,那只盖在铜钱的精美钱袋,青年又只得强忍住伸手接过的冲动,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看出青年的纠结,刘荣再上前一步,拉过青年的手,将手里的铜钱和钱袋,一把盖到了青年手中。
又帮青年将手攥紧,才稍有些羞愧的苦笑道:“弟弟不懂规矩,惹了祸事,做兄长的自然没有冷眼旁观,坐视弟弟走上岔路的道理。”
“——都是做兄长的人,还请稍担待些;”
“区区薄礼,算是做兄长的,替弟弟赔罪……”
“即是进了长安,又是带了幼弟一同进的城,便不妨多转转。”
“左右时辰还早……”
算不上有多亲近,却也足够和颜悦色的善待,顿时惹得那青年受宠若惊;
下意识要将手中钱袋伸上前,却是被刘荣那白嫩细腻的手死死摁在腹前,都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愣是没能将手移动分毫。
茫然无措的抬起头,只见面前的贵公子又是对自己温而一笑,旋即转过身,望向石阶上——望向先前揪自己衣领,此刻却正生着闷气的另一位贵公子。
“去,搬袋粟来。”
隐含愠怒的一声低呵,却只换来临江王刘淤的一声冷哼,又将身子更别过去了些;
看出气氛不对,老九刘胜当即起身,作势便要往堆有粮米的售粮棚而去,却被刘荣陡然一声厉斥所呵止。
“劳烦临江王!”
“替孤,搬袋粟来!”
铿锵有力的厉斥,一时响彻整座太子宫,乃至整条蒿街上空,好似是让整个世界,都因刘荣这一呵而滞了半瞬。
而后,便是刘荣背对着跪地叩首、大礼参拜的行人,冷颜注视着弟弟刘淤,不情不愿的从石阶上起身,颇有些‘屈辱’的走到售粮棚前;
扛起一袋粟,一步一步走到刘荣身前,面上明明是极尽屈辱之色,却根本不敢将粮袋扔下肩。
废了不小的力气,将那袋粟从肩上卸下,没好气的怼到青年脚边,还不忘恶狠狠瞪向那青年,咬牙切齿的丢下一句:“拿去!”
“回去告诉你背后那人:太子宫的粟,可没那么好咽!”
“若是吃了米粥,小心别被太子宫的粟给噎死!!!”
对于刘淤这番‘告诫’,刘荣倒是没有再出声制止。
只冷冷盯着刘淤,看着刘淤极其不甘的退回身后,才正过身,对那青年稍一拱手。
到这时,先前躲在不远处的瘦弱少年,也总算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藏在了青年身后——藏在了自家兄长身后,又怯生生从青年腰侧弹出个小脑袋。
见此,刘荣也是含笑上前,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再同青年寒暄了几句。
“瞧模样,也就是七八岁?”
“——回、回太子殿下的话!”
“——十、十四了……”
“呦?”
听青年说那瘦弱少年——说那瘦的跟鸡崽儿似的少年,居然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刘荣只再一回身,朝身后石阶上坐着的刘彭祖指了指。
“我家老七,今年也正好十四。”
“旁边那个,老九,都还不到十三呢……”
嘴上如是说着,刘荣的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再次落到青年腰侧,那只探出来的小脑袋上。
——少年十四岁,看上去却瘦弱的好似才七八岁;
至于眼前的青年,明显是和刘荣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大概率要比刘荣更年长些,很可能已经及冠!
却被刘荣的三弟,今年才十七岁不到临江王刘淤,像提溜小鸡仔似的提溜了起来……
“家是哪儿的?”
冷不丁又一问,青年也总算是从愣神状态中缓过神,赶忙退后一步,对着刘荣便是深深一拜。
待刘荣伸手扶起青年,才诚惶诚恐道:“俺家住在长安东郊,广明成乡甲里。”
“家中父母尚在,兄弟姊妹六个,俺行长,幼弟行四。”
“底下还有两个女弟,大的九岁,小的刚四岁……”
闻言,刘荣只不冷不热的稍一点头,再问:“近几日,乡里的粮商卖米,都是个什么价?”
青年再一拱手:“七十钱整!”
“这还是太子殿下,在长安卖平价粮之后,才稍微降了些;”
“上个月,俺家还吃过八十七钱一石的米呢!”
一听青年这话,驻足旁观的行人纷纷点头,各自同身边人交头接耳起来。
所言众说纷纭,总结而言,不外乎一句:在刘荣卖粮平价之前——尤其是上个月,长安一带的粮价,已经在朝着九十钱每石前进!
如果没有刘荣的平价粮,那这个月,长安附近的粮价,必定会自然增涨到每石百钱以上!
刘荣出手了,长安有了每石作价五十五钱的平价粮,长安附近的粮食价格,却并没有跟着掉到五十五钱。
——极少数小粮商,如青年所在的广明成乡那般,在先前的九十多钱,和刘荣的五十五钱之间折了个中,按七十钱左右的价格挂牌卖粮。
剩下的绝大多数,则都闭门歇业,无限期停止卖粮。
其意图也不难猜:五十五钱的价格,我不接受,九十钱的价格,你们又不买;
那我还不如休息几天,反正你们都有太子宫的平价粮吃。
等太子没粮可卖了,你们都求我开仓卖粮了,我再考虑九十钱的价格,究竟会不会太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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