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侄子哭得撕心裂肺,兄长双眼滴血,仰天嘶吼,却唤不回父亲与妻子的性命。
她被几个差役拖着往教坊司去,莫大的屈辱下,她也想像嫂嫂那样一头撞死。
哥哥嘶哑的声音一直叫她:“念安,念安,一定要活着,无论怎样艰难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我和稚儿只有你了……”
稚儿是侄子的乳名,家破时,他正值天真烂漫的年岁,远赴北疆的上千里路程,也不知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穗和心如刀绞,却不敢在门前停留,含泪绕到后门,从墙根下的狗洞钻去,才坐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失声痛哭。
她哭了一阵子,不敢耽误时间,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踩着满地杂草找到了兄长的书房。
兄长酷爱收集名人字画,只是那些字画当年抄家时已经被席卷一空。
偌大的书房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屋的蛛网,和散落一地的纸张。
纸张都已陈旧泛黄,看在她眼里,却比世间所有的名人字画还要珍贵。
她没有时间伤怀,匆匆捡了几张字迹清晰的,吹去上面的灰尘,和裴景修给她的那封信装在一起,就急急忙忙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她担心出来的太久会被裴景修发现,以至于连父亲的书房和她自己的闺房都没去看一眼。
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被裴景修发现了。
幸好裴景修想利用她讨好小叔,否则肯定要对她严加盘问的。
此时此刻,兄长的信和那几张纸还在她怀里,她早已迫不及待想拿出来对比,又怕裴景修从东院回来还会来找她,所以只能先忍着。
她看着阿黄把一大碗饭全都吃完,连碗底都舔得一干二净。
之后,她又和阿黄玩了好半天,直到整个西院都渐渐安静下来,裴景修也没有来找她。
她猜想,裴景修应该是被宋妙莲缠住,不会再出来了,这才带着阿黄一起回了下人房。
“阿黄,你在外面守着,有人来就大声叫。”
她把阿黄留在门外,自己进了屋。
雀儿给她留了灯,自己却已经在呼呼大睡。
穗和又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她没有醒来,才从怀里掏出信封,把几张纸都摊在桌上,借着灯光比对笔迹。
那封信上的笔迹,确实和兄长一般无二,但穗和经过再三对比,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兄长的字落笔重,同样的笔画写得更沉稳大气,更遒劲有力。
裴景修给她的信,落笔稍微轻一些,虽然也写出了沉稳大气的感觉,但为了刻意模仿,少了点自如,多了点拘谨,单独看确实看不出异常,有原笔迹做对比时,就能发现端倪。
穗和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自己的猜想得到验证时,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裴景修从始至终都在骗她。
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往北疆押送罪犯的官员,他也没有拜托人家给兄长送信。
一品斋的点心,小侄子也没吃到,他只是买了一些回来给她吃,还骗她说小侄子吃到的和她吃到的一样甜。
穗和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什么飞鸽传书,安国公世子多方周旋,都是在骗她,或许安国公世子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也从不曾与他结盟。
裴景修,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穗和心痛到不能呼吸,却又从那满腔的恨意里感到一种释怀。
裴景修救了她,又骗了她,恩怨相抵,爱恨两清,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是什么人把兄长的笔迹模仿得如此真假难辨,是裴景修自己,还是另有他人?
不管是谁,想要模仿,首先得找到兄长本人的字作为参照,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兄长的字?
莫非也曾和她一样偷偷溜进府里寻找?
大门上的封条还在,对方是怎么进去的,总不会也是从狗洞钻进去的吧?
还有那个买下她家宅子的神秘富商,既然买了,为何却不入住,任由宅子荒废下去?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