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恪终于收起脸上的冷笑,目光毫不回避直视百里墨,正色沉声道:“我大宁自世宗宣皇帝以来,一直都是以科举取士,百里先生也做过主考官,在你看来,如今的科举是否真的做到了公平取士。”
百里墨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恪说得没错,他确实做过一次省试的主考官,可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之后的历次省试,不管皇上和同僚如何劝说,他都没有再担任过省试的主考官。
只因为当时他悲哀地发现,除了他自己,其他主考官在拿到考生卷子之时,第一件事不是看考生的文采如何,而是先看过考生的姓名,以便了解考生的出身如何……
如此荒唐的判卷方式,导致最终决定考生能否高中的,不是文采,而是家世。
百里墨认为朝廷开创科举,本意是为了以才取士,可当今的科举考试就毫无公平性可言,他自然不愿再掺和其中,免得反而负了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如今他被罢官回乡,在广陵书院教书育人,看着这些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读书一个比一个刻苦勤奋,但他心中却知道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高中进士,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只是他从来不对人说罢了,可没想到今日竟被萧恪捅了出来。
萧恪此时见百里墨久久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便继续说道:“不瞒百里先生,我今日之所以来见百里先生,就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来,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提议对科举考试进行一些必要的改革和完善。”
“不过在上书之前,我打算先在徐州试行一次,若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上书给朝廷,正式推广天下。”
“因此,我打算下个月在下邳城举办一场真正公平公开公正的州试,我希望百里先生能够出任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百里墨本能就想要拒绝,毕竟他曾在离开洛阳之时当众立下过誓言,终此一生,绝不与权臣同流合污,若是违背此誓言,天人共弃。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一句:“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说要如何保证这场州试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
因为百里墨突然感觉,与天下千千万万个读书人的前程命运相比,自己个人的得失荣辱反而是不值一提了。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既然主考官都是先看名字再评文章,那州试就实行弥封和誊录,如此一来,他们就是想暗箱操作,也是无计可施。”
百里墨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看着萧恪,目光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心中更是暗暗感慨,科举实行已经有百年之久,怎么这一百多年来就没有人想到如此简单的两招便可实现科举考试的公平性呢。
萧恪似乎看出了百里墨的感慨,心中也是暗暗摇了摇头,也许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不是没人想到这两招,而是有人即使想到了也会有更多人去反对推行,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又会愿意更多人参与进来分一杯羹呢?
“我萧恪在此代表天下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恳请百里先生担任州试的主考官,为科举公平取士开先河。”
萧恪神情庄重,双手作揖,躬身对百里墨深深一拜。
百里墨看看萧恪,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学生,看着他们眼中的希望和期盼,最终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萧恪道:“老夫答应你了。”
此话一出,课堂内的学生无一不欣喜若狂,甚至不少人兴奋到热泪盈眶,毕竟多年寒窗苦读,他们比谁都渴望科举考试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公开公正,真正做到以才取士。
萧恪再次深深一拜:“我再次代表大宁千千万万的学子,多谢百里先生,我为我方才的无礼向百里先生赔罪。”
萧恪说得言真意切,百里墨却丝毫不领情,只是冷哼一声道:“萧恪,我之所以答应出任州试的主考官,可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你口中的千千万万的学子。”
萧恪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淡淡笑道:“百里先生大义,不愧是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不必给老夫戴这种高帽,老夫不吃这一套!”
百里墨却不吃他这一套,摆摆手便转身回去继续给他的学生们上课了,只是心中还是暗暗摇头一阵感慨,一个如此心怀天下士子之人,为何偏偏是权臣之弟呢!
萧恪当然计较百里墨的冷落,反正事情已经办成,他便转身告辞而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书院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目送着他的离去……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祭出横渠四句……困了,剩下那章白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