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渝早先就说过,世家不除,阶级固化,寒门学子无法出头,总有一日,会有人受不住的。
“先生,您的学生,可有靠着科举出头的?他们可能靠着科举做官?为百姓做事?将您的理念付诸于实际?”
苏樟没有言语,没有,一个都没有。
“既如此,先生,总有人会不甘心吧,您要知道,有些时候,牺牲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
温知渝知道这老头固执,且这个年纪了,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先生,您看的长远,看到了我和殿下的目的,可先生,百姓看不到,他们只知道,如今,他们可以活下去了,先生不知,若非如此,很多百姓或许连征兵的那一刻都活不到。”
苏樟神色肃穆,倒是容玉看着眼前的人“您与其在这,非要和我们辩出个对错来,不如去见一见那些百姓,先生,这世上的人不是饮露喝风就能活下去的。”
苏樟倒也并非不讲理,他向往温知渝所说的那个时代,却不愿流血牺牲,试图用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天擦黑的时候,苏樟起身欲走“我与温姑娘的想法不尽相同,我会去看一看当今百姓如何,但殿下这样弑杀之姿,我亦不能赞同。”
苏樟不肯助容玉,但却送来了三个学生,据说是得意弟子,暂放在温知渝身侧求学。
温知渝当即就要拒绝,别人不清楚她肚子里的墨水,她自己还不知吗?
让她教授大儒的得意弟子,根本就是误人子弟啊。
但苏樟很坚持,温知渝坚决不肯接受,倒是容玉一摆手“留下吧,我这还缺三张嘴吃饭了?”
等送走苏樟,容玉看着哭丧着脸的温知渝。
“好了,难道还真的要让你去当夫子?你当这老头是多高尚啊?精明着呢,留下人,将来必得我重用。”
容玉负手,对着温知渝笑了笑,蓦然有些陌生“你教我的用人之策,你自己怎么还忘了?”
“殿下不担心?”
“有什么担心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我有点信心啊,知渝。”
容玉看着夜幕下远去的马车,她如今要比谁都舍出去,她也没什么不能舍的。
“殿下,您要记着。”温知渝突然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容玉的手。
“别迷了眼,您若是现在就克制不住自己,难免会功亏一篑。”
“抱歉,我刚是有些过激了。”
容玉说话的时候,眼神轻轻飘过于恒。
“于大人,您该走了,莫不是还要留宿?”
于恒这下真的是没脸再说什么了,连忙拱手告辞。
温知渝进府回自己院子去了“殿下,我先回去了。”
容玉进府的脚步一顿“我想去看看瑾年。”
温知渝没拦着,也没说这时候多不对。
“殿下路上小心。”
容玉,越发急躁了,那位苏老,果然是会戳人心窝子。
姜榆都要睡了,却听管家来报,说是殿下来了,去了瑾年的院子里。
吴宏邈看了看天色“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怎么来了?”
“我去瞧瞧。”姜榆起身披着衣裳。
孩子已经睡了,容玉也不曾吵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瞧着。
“怎么这个时候来见她啊?”姜榆柔声开口“殿下刚从青阳回来,怎么不歇一晚?”
“无事,只是来看看这孩子。”好让她记着,她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权势,她只是无路可走罢了,谁也怨不得她。
容玉伸手想摸一摸孩子的小脸,可她手上都是茧子,怕是会惊醒这孩子。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容玉和姜榆在院子里坐下,容玉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母后十分相似的面庞。
“我不知我是不是做错了?今日苏老先生来了,那位老先生可是万分瞧不上我。”
姜榆闻言就怒了“当初你娘就说过,那就是个酸儒,只知道那张嘴,那嘴也就太平盛世有用,真要打起来了,还真能当刀剑用?”
高尚吗?的确,高尚又天真。
“我娘,她竟这样说?”
“不然呢?你是不知,你娘那个人啊,嘴巴可毒了,而且她有时候说的那些话,虽有些让人听不懂,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娘在骂人呢。”
想起往事,姜榆也忍不住笑了“我那个姐姐,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家里的长辈看重她,我们崇拜她,就连祖父都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绝非池中之物。”
“你母亲年少求学,她拜过不少老师,可在我看来,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人了。”
容玉印象中的母后,被她的父皇,被那个皇宫逼成了一个合格的“贤后”,而她那个时候太过幼小,看不懂自己母亲的挣扎。
“阿玉,别怪你娘,天下大势所趋,你娘已经拼尽全力了。”
容玉点头,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或者说,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苏老先生是不是觉得如今天下太平,主动挑起战争,只是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而非是为了大义百姓。”
容玉沉默片刻,然后微微点头“是。”
“殿下,你见过你母后当初提出来的那些提案吗?这提案二字也是你娘提出来的。”
“嗯?”
“果然是不知道啊。”
姜榆带着她去了书房,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大摞的书册来。
“这些都是你娘写的,这本该是她想要的,大胤本该成为的样子,殿下去看看吧。”
姜榆微微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殿下可知,谢氏倒了之后,陈郡留下多少土地?”
“陈郡?”
“殿下去查一查吧,查过便会知道,殿下所担忧的,早就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