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琬掀开帐子下了床,打了个哈欠道:“就搁在那吧。”
碧云心领神会,放下手里的东西,加快脚步退出去。
谢玄稷适才起了兴,现在那股子邪火还没消下去,见孟琬拿起自己那件涧石蓝暗纹锦袍打量,咳嗽了两声,“你别动,本王自己来便好。”
孟琬欲言又止。
她想说她其实没想帮他更衣,不用这么紧张。但看他铁青着脸,端着右手,垂起长长的袖子挡在身前,好像要阻止自己要非礼他似的,不由揶揄道:“我又不是吸人阳气的妖精,这么怕我做什么?”
谢玄稷的脸变得更青了,可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出言与她争执,反倒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人怎么还怪贞烈的,”孟琬才嘀咕完,兀地反应过来,故作惊讶地抬高声音,“殿下,你该不会是……”
谢玄稷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一把夺过孟琬手里把玩着的衣衫,没好气地说了句“与你无关”,然后径直走到了屏风后面。
孟琬便也漫不经心地拿起几件罗裙在身上比划,最后从里头挑了件豆蔻紫的忍冬纹百迭裙,不算太张扬,但也大方得体。
两人拾掇得差不多了,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坐上同一驾马车。
马车行了一路,车上的二人也沉默了一路。密闭的轿厢里,空气好似凝住了。明明是寒风料峭的清晨,却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其实孟琬说完那些话之后,没过多久就后悔了。
她不该把上辈子的印记带到这辈子来的。
前世他们的最后几年,她近乎自毁一般丢掉一切廉耻,在床榻上肆意说情话撩拨他,说狠话刺激他,做着各样的情态在他心尖上,在他身体里纵火,把他逼到失去理智,也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最后他们都疯了,屈从于彼此最原始的欲望,在末日般的欢愉里被烧成齑粉,纠缠着,再也分不出彼此,然后一同坠入那万丈深渊。
她就这么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刻薄,放浪,工于谋算。
如此,她便可以将那个真实的自己掩藏在这张她精心雕琢的面皮之下。
他见不到那个真正的孟琬,当然也触碰不到她的软肋。
这张假面一戴便是十几年,早就渗透进了骨血里,她已然忘记该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同他说话了。
可重活一世,她不打算再和他斗了,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和他成亲是个意外,是她计划外的变故,那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变故对自己的干扰降到最低,将一切重新拨回到正轨。
最好他今晚就能想明白,什么梦,什么妻子,统统是无稽之谈。然后她数着日子等那个合适的时机一到,马上和他一拍两散。
在此之前,他们就该井水不犯河水。
她今天当真是糊涂了。
怎么就平白无故去招惹他呢?
马车很快就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谢玄稷先跳下车,没有回头,随后孟琬也扶着厢壁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对,就是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互不搭理地走了一会儿,直到走到福宁宫门口,才不得不靠近了几步。
福宁宫的首领太监吉勋老早就在大殿门口等着了,看见二人走过来,连忙迎了过去,俯身下拜道:“老奴见过殿下,娘娘。”
谢玄稷上前搀扶他起身,关切道:“吉翁腿疾了好些了吗?我怎么瞧您走路还不大利索?”
吉勋叹了口气道:“都是老毛病了,反反复复一直也不见好。老奴同陛下提了许多次要告老还乡,陛下都不应准,说宫里的太医是最好的,怕老奴离了京病情反倒被耽搁。”
“父皇也是体恤吉翁身体,吉翁不妨先让太医院医治一阵子,等病情好转了,再说以后的事。”
“陛下也是说让老奴安心休养,已经许久未召老奴到身边侍奉了。老奴念着还未来得及向殿下和娘娘道喜,这才求了陛下今日到福宁宫当差。结果来了一看,那些小兔崽子在御前侍奉竟是这般不上心,连磨个墨都磨不匀。老奴哪里放心这些人跟在陛下身边,倒还真得重新考虑考虑以后的事了。”
寒暄了几句后,吉勋侧身引二人入内,笑道:“殿下,娘娘,咱们也别站在这风口上说话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里头等着见你们呢。”
他又想到孟琬是头一回面圣,大约心中忐忑,便温言宽慰她道:“今儿个陛下与娘娘都心情都很不错,不必担忧。”
然而话音未落,身后已经响起小黄门响亮的通传:“贵妃娘娘与成王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