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挖苦张生的那个路人闻言眉毛一竖,又故意当着他们的面瞥了一眼谢玄稷,警告道:“当着贵人的面,你们可不许在这里说这等攻讦朝廷的疯话。”

这话非但没有威胁到那群举子,反倒是火上浇油,激得他们愈加愤怒。

其中一人大吼:“朝廷若真是包庇官员营私舞弊,我们有什么说不得的。早就听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今日可算是看见了!”

“我等今日便是因言获罪又如何?便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要为天下读书人讨一个公道!”

说罢作势就要去撞柱子,被身旁另一个举子一把拉住,捶胸扼腕道:“兄台何必做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那喊着要以死明志的举子还在竭力挣扎,嘴里嚷嚷着:“兄台不必拦我,只有我血溅于此,让陛下知道有人为此丧命,才能叫朝廷彻查此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惹得堂内一阵骚乱。

几个人说到情绪激动的地方,抡起拳头又要打人。那煽风点火的路人眼见情况不对,一溜烟跑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后面躲了起来,这才没受池鱼之殃。

谢玄稷听他们发泄够了,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了,觉得是时候该出面控制一下局势,于是扬高声音道:“请各位稍安勿躁,静待官府的人前来。若这其中真有什么以权谋私之事,朝廷是一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的。”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前些日子杏榜上那名贡士消失的事朝廷可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们还能等来朝廷的解释吗?”

十几张嘴巴齐刷刷地出声,谢玄稷一时间还真插不进话去。

就在此时,酒楼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官差鱼贯而入,直奔堂内,将人群围拢,大声道:"都不许动!"

那十几个举子顿时噤声,愣然立在原地。

随着官差进来的还有酒楼掌柜和一个郎中。

郎中先跑到那咬舌的张生身旁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接着又去切被打的周生的脉博,立刻对官差禀道:“大人,人还活着!”

为首的官差抬臂一挥,命令道:“把人抬走!”

说完停顿了一瞬,又看了看嘈杂的人群,烦躁道:“在场的人,统统带到衙门里审问。”

孟琬抬眸望向谢玄稷,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份。

谢玄稷摇了摇头。

然而也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慢着!”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在几个伙计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进来。待孟琬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微微一怔,“卫淇?他来做什么?”

谢玄稷却是比她从容许多,淡淡道:“他来,你不高兴吗?”

孟琬没好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能别再这里说风凉话了吗?”

“这算什么风凉话,说不准他就是从酒楼掌柜那里知道你在这,特意来找你的。”

果然,下一刻卫淇就转身面向孟琬,微微颔首,显然是对她在这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在瞥见她身边的谢玄稷时,仍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些许黯然。

他只朝两人所在的方向作了个揖,就再没有多说什么。

那为首的差役一看就是认得卫淇的,从他进来的那刻起,便对他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卫先生”地称呼着。他见卫淇反而给这二人行礼,不禁心中一个咯噔,赶忙问谢玄稷:“恕小人眼拙,敢问郎君是?”

谢玄稷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举子那边看到卫淇现身,又一次闹开了。

“这不是探花郎卫大人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我们笑话吗?”

“你如今还未通过吏部的选官考试,怎么就在我们面前充起官老爷的架子了。”

“卫大人,一日丝能作几日络啊?”

……

卫淇没有理睬他们,只朝着那首领官差拱了拱手,道:“这两位是相王殿下和……相王妃。”

他没想到,时至今日,明知尘埃已定,这般称呼起心爱的女子喉头还是一阵发酸。

他再度将目光移到孟琬脸上,可并没有能够与孟琬对视多久,孟琬就先一步错开视线,转头看着谢玄稷,低声问:“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举子们一听眼前这位是相王,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求相王为草民等做主。”

“求相王将草民等的冤情传达天听,草民日后定会结草衔环以报相王殿下大恩。”

“相王殿下,您也不想看着某些人在背后浑水摸鱼吧!”

孟琬这下看出来了,他们的这番表现不单单是因为谢玄稷是皇子,多少能够在御前说得上话,更是因为在他们认定了成王在科举之中有舞弊的行为,想要利用谢玄稷与成王之间的矛盾,推翻先前会试中主考官的判断。

如果谢玄稷真的这么做了,不就反而给了成王可乘之机,说他煽动举子闹事,然后就又把圣上得罪了吗?

孟琬拉了拉谢玄稷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殿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方才说过的话?”

却不想她才刚说完,谢玄稷就无视了她的提醒,面对着跪了一地的举子,神色凝重地承诺道:“诸位先起来吧,我会亲自禀告父皇,让他详查此案,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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