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翻篇,索性往前走了几步,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被过了病气,看着罗汉塌上的沈雁回。
的确是在病中的模样,脸上覆盖了一层病气,看着还有点可怜。
于是柳思言的声音也温和下来,却还要拿捏沈雁回:“只是母亲那边都被气病了,你也该过去赔礼道歉,毕竟老太太也是心疼孙子。”
谁曾想,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雁回拿了茶盏,重重的砸到了他身上。
柳思言躲避不及,就被茶水泼洒了一身,而沈雁回更是气红了眼,指着他道:“是,老太太心疼孙子,全府上下只我一个恶人!”
她恨不得扔过去的是一把刀,有一瞬克制不住恨意,落在柳思言的眼中,却成了委屈至极的模样。
柳思言原本有些不虞,见她这模样,又皱了皱眉道:“我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你不愿意直说就行了,母亲那边的怒火,我去平息,这总可以了吧?”
这话一出,就听沈雁回冷笑:“你也不必去两边讨好,反正我是恶人,我不能生,你留着做什么?柳思言,你不如直接休了我,更给你母亲平息怒火!”
柳思言一愣,那点怒火就被挑了起来:“怎么好端端又扯到这上面了?”
但沈雁回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柳思言又回过味儿来:“母亲可是说什么了?”
沈雁回也不看他,拿帕子擦手,又死死地攥着,连手上都泛了青白色:“国公爷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母亲说得对,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对大嫂都比对我亲,还要我做什么?”
柳思言的怒火,在听到这话时,脸色都白了一瞬。
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连声音都虚了:“你别胡思乱想,昭儿虽然是过继的,但他到家里那年才6岁,这些年都是你养着,他对你不亲,还对谁亲?做儿子的,总是要跟母亲撒娇的,你说是不是?”
这话,沈雁回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柳思言自己心虚,急着转移话题,问:“倒是你,既然还在病着,府上的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了,怎么还看起了账本?”
这话转移的不巧妙,沈雁回看了他一眼,见这人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跟恶人先告状,索性冷笑一声,恹恹道:“我倒是想躲清闲,阖府上下有人管么?”
这倒是实情。
柳思言便是不喜欢她,也得承认,她嫁进来九年,处处都挑不出错来。
最开始的时候,朱氏本来是想借由管家的名义,让沈雁回贴补,后来时日长了,发现她放手不管,得的好处更多,索性就全盘推开了沈雁回。
便是她的下人在里面捞钱孝敬,沈雁回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大哥死后,大嫂常年孀居,平常吃斋念佛不大出门,更是不管俗务,于是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了沈雁回一个人的身上。
眼下听到沈雁回这话,就知道她的怨气还没消,若是平常,柳思言是懒得哄,但如今离年不足两个月,应酬来往都得指望着眼前人,再说的话,就客气多了。
“你操劳辛苦,当家主母,受累了。”
柳思言放软了态度,沈雁回睨了他一眼,像是被哄好了,声音也和软下来:“今日看账本,原是为了提前预备迎来送往的礼单,你也知道,今年局势不明朗,各家都得重新掂量。”
她说到这儿,指尖点着账本,问:“不过今日看账时,你之前支取了一百两,做宴客之用?”
柳思言听她话和软下来,嘴角才带了点笑,又听她提及这事儿,顿时皱眉:“与同科好友正常交际罢了,你是嫌多了?”
往日里,沈雁回也曾对此不满过,柳思言只当她又要耳提面命,不准他跟那些好友过多来往,谁知沈雁回说出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不,我是觉得,国公爷支取的少了。”
柳思言几乎要以为她是在说反话,却听沈雁回叹了口气,正色道:“往日里是我糊涂,你身在官场,若不能与同僚搞好关系,岂不要受排挤?”
她说话时,又喊了侍画,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我是妇人,不懂你在外事情,如今倒是了悟,咱们兴国公府,还指着您撑一方天地呢。”
柳思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真金白银放在眼前,他自己先有点心虚,讪讪问道:“这,合适吗?”
沈雁回笑了笑,只道:“自然是合适的,只有一样,不论与谁交际,都莫要留把柄,若你出事,咱们府上可要怎么办?”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与往日规劝不同,却更让柳思言心里熨帖。
于是,才来见沈雁回时的那些怒火全部都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感叹:“夫人,还是你明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