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房门被人打开,穿着常服的皇帝迈步进门。
听到开门声,盛紘如同耳听天籁,立马迷瞪着眼睛爬了起来,抬眼一看,发现赫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官家当面,又是忙不迭地从桌上滚落,跪在地上。
这三天两夜的等待,一直被干晾在这儿不得见人,盛紘只觉得头顶上时刻都悬着一把利剑,顷刻间便会落下。
此刻见了官家,他名利呀,近臣什么的想都不想了,只想回家!
“陛下!”
盛紘同时也理了理袖口,衣领:
“臣衣冠不整,请陛下恕罪!”
皇帝进门,看了盛紘这连滚带爬的模样,顿了会儿,这才出声道:
“卿,睡得安稳否?”
“回陛下,臣坐立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啊,现在你也是知道了坐卧不宁的滋味了。”
说话间,皇帝绕过盛紘,坐到了椅子上,而与此同时,随着皇帝的步子,盛紘虽稽首,但他的膝盖却是亦步亦趋,时刻正对着皇帝的方向。
“臣惶恐!请陛下明示!”
皇帝理了理袖子,将袖口顺在椅子扶手外侧,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我听说,前不久,盛家三子长枫、丘敬之子邱可立等人,彻夜欢歌,欢饮达旦,期间提到了兖王强干,出身高贵,早晚会做储君,既然有此番言论,想必是你在家里议论过,渐染了儿子。”
“陛下,臣,臣实在不知啊!”盛紘又是顿首。
同时他心里一万个委屈和骂娘,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把长枫那小子吊起来抽。
自己还以为被扣留宫中,是因为自己无意间卷入了党争,或是差事出了什么大纰漏,结果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家儿子出去吃醉了酒,妄议立储之事!
这事他这个当老子都不敢非议,他一个没考上进士的敢出去乱说!
“国无储君,如失栋梁,朕可谓是焦头烂额,彻夜难眠,既然你家小郎君敢在酒楼之上高谈阔论皇家立储之事,那想必是耳濡目染,心里有万分把握。
爱卿,看来你是早有定论了。”
说着,皇帝探过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盛紘问道:
“那你不妨给朕说说,给朕个说法,让朕也能睡个安稳觉?”
盛紘吓得摇头如筛糠:
“不,不…臣不敢!这都是犬子无知,尚且年幼不懂朝政,这都是他酒后胡言乱语。”
“贡院都进去一遭了,怎么叫不懂朝政呢?”
皇帝瞧着有趣,但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此情此景下,则是更凸显冷酷。
“这里没有旁人,盛大人你大可以试着说说,畅所欲言嘛!”
试试就逝世!
盛紘可没被猪油蒙了心,真敢立储这事。
不过官家都发话,你必须得说呀,此刻盛紘突然想到了长柏先前同自己说的,明兰的书塾论言,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道:
“陛下,臣在家中时常教导子女们,天子英明仁厚,不论做什么决断,必定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臣又时常教训子侄们,大丈夫当忠君体国,不要做无谓的争执,做个纯臣才是正理!”
话讲完,盛紘再拜。
这话皇帝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自己问话时,都说要做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但私底下却是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只不过有的笨鸟先发,有的则是待价而沽,以待佳时罢了。
诚惶诚恐完,盛紘没了下文,皇帝也收了兴致,简单点头道:
“你倒是个明白人,但是教子无方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看来你平日里对家宅倒是疏于管理,使得你的这些话你儿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盛紘从语气中听出官家没有责罚的意思,但此番却是留了个坏印象!
官家的这句话,往好了说是醉心国事,以至于疏忽了对子女的教育。
但往大了说,那也是能按上个“家宅不宁”,德行有缺的名头,
这可是会影响到之后仕途晋升的!
一想到这事是因为长枫嘴欠起的,盛紘心里更是欲哭无泪,恨得牙痒痒。
但子不教父之过。
盛紘也不能在官家面前全权把罪过推到长枫身上,反而是连辩驳都不能辩驳,只能心甘情愿领了。
同时还得继续保证道:
“小儿交友不慎,酒后失德,臣必当大力鞭笞,让他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
皇帝平静点头,转身出门右拐,继续去听下一位的“纯臣之言”了。
屋内登时一空,徒留盛紘一人跌坐在地。
‘这关好险是过了。’
盛紘心里暗自庆幸的空档,最初时,领着盛紘进屋的内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盛大人,您先前不是说要去换身衣服嘛,请跟奴才来。”
盛紘:“……”
好一个换衣服,这话我可是两天前说的!
不过盛紘也不敢丝毫抱怨,而且这两天担惊受怕的,里衣也是早就浸了一层汗渍,现在恐怕也是一副狼狈样,也是不好看。
“那就麻烦内官了!”盛紘毕恭毕敬道。
而就在盛紘洗白白准备回家的时候,林噙霜和雪娘私底下和徐员外交易,当即便被有所准备的刘妈妈抓了个人赃并获。
不光林噙霜和雪娘被抓了回去。
就连徐员外,也被“请”回了盛家,好有个当面对质。
平阳侯府。
华兰正在梓泽居的内书房里整理账目,书桌上厚厚的一叠账册,全都是要即将清点的。
这里不光是有侯府的资产,还有不少是华兰嫁妆里带着的田地、铺子。
虽不必每天都亲力亲为,但为了自己安心,华兰还是每隔个一两个月,就会自己清点一次,也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杨文远此刻也是在对面书桌坐着。
他桌面上的书本已经清空了,全都换成了兵法和地图,此刻正看的津津有味呢。
这时,华兰陪嫁过来的李妈妈,如今的平阳侯府后院管事婆子走了进来,先各自行了一礼,确定杨文远和华兰的注意力都放了过来,这才道:
“侯爷,姑娘,前院刚传来了些消息,说是昨日有人要出不少盛家名下的田产、铺子。”
这事本应当是长青来做,不过他去宥阳孝敬岳父、岳母去了,只能让李妈妈来做个暂时转达了。
对于汴京城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生面孔,稍微一试探就知道其后有一个藏头露尾的主家,平阳侯府的所属商贾们自然也是按照惯例打听了些消息。
日后用不用得上另说,但你得提前备着,有备无患嘛。
其实这种事他们也不少见。
本来只以为又是哪家出了些蝇营狗苟的事,权当个笑话看了。
谁知他们当开始调查这件事背后的人家,却意外发现雪娘拿出来售卖的田地商铺,竟然有一部分似乎是属于盛家的,而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自家平阳侯夫人出身的盛家后,当即就不淡定了。
什么情况,吃瓜吃到自家夫人身上了?
意识到事情紧急,下面管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便把消息十万火急般的送进了侯府,传到了杨文远和华兰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