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那托克托呢?他不是号称草原上最公正的人吗?”
俺答汗默然一会,“或许到最后,我的弟弟、儿子、侄子和孙子都靠不住,唯一靠得住只是这个义子。”
三娘子心里有数,反过来安慰俺答汗,“大汗,正如你所说的,这次我们是试探,试探出谁真心,谁假意。
他们走了也好,至少在他们心里,已经跟我们恩断义绝,我们也不用再对他们抱有希望。今晚大汗只是叫他们交出部分部众和兵马,既然他们弃大汗而去,那我们就名正言顺地收走他们所有的部众和兵马。”
俺答汗点点头,“钟金说得没错。既然撕破脸,那就没有什么客气好说的了。我先去前帐,那些重要的客人”
说着俺答汗站了起来,突然眼黑头晕,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往后倒。三娘子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勉强不让他倒下。
“大汗,大汗,你怎么了?”
三娘子慌忙地叫唤着,“来人,喇不答,布尔脱脱,你们快来。”
几位健妇闻声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俺答汗慢慢地搀扶到床榻上躺下。
掐人中的掐人中,泡药的泡药。
布尔脱脱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来,“三娘子,这是汉人说的灵药,参汤,什么病都可以治。”
大家扳开俺答汗的嘴巴,把参汤灌了小半碗进去,噗噗两声,俺答汗醒了,往外吐着汤汁。
“大汗,你醒了?”三娘子惊喜道。
“我怎么?”
“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踩着云朵,飞去了大青山,看到远处的天边,坐着一尊佛像,有万丈高,浑身冒着金光。”
布尔脱脱端着那碗参汤说道:“汉人的灵药真得很灵,大汗把这药喝完吧。”
“对,大汗,你喝了两口这药就醒过来了,真得很灵,你把它喝完吧。”
俺答汗点点头,坐起上半身,把参汤全部喝完。
“嗯,确实是汉人的灵药,一根人参要了我六十匹骏马,喝完后本汗觉得恢复如常。”俺答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三娘子连忙劝住他,“大汗,你还是在休息一会。”
俺答汗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的那颜出,这个时候,人心动荡,我不能倒下啊。”
三娘子知道俺答汗强撑着是为了给自己和儿子不他失礼支起一片天,她泪眼婆娑,几近哽咽。
俺答汗猛地站起来,仰着头,甩了甩,朗声说道:“没事了,那颜出,本汗没事了。汉人的药,还真是有效。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出去跟他们打个照面,说几句话。”
三娘子连忙说道:“大汗,不要喝酒。”
俺答汗迟疑一下点点头:“好,本汗不喝酒。”
俺答汗回到大帐,里面顿时又沸腾了,众人纷纷站起来,拱手对他说道:“大汗,我们一直在等着,等着向你敬酒呢!”
俺答汗洒脱地说道:“喝酒不行!这段时间本汗诚心礼佛,大和尚叫本汗戒酒戒荤,持戒斋三个月。
本汗在佛祖面前许过愿发过誓,不敢有违。”
众人面面相觑。
想不到英雄一世的俺答汗成了虔诚的佛门信徒。
释门还戒杀生,不知道俺答汗你持不持戒?
俺答汗举起一杯马奶说道:“本汗以此马奶代酒敬各位。各位都是本汗的贵客,这次能冒着风雪给本汗祝寿,此份心意,本汗心领了!”
众人也不好再逼酒,举起酒杯大声应道:“吾等祝大汗福如东海,寿比青山!”
众人一饮而尽,大家刚坐下,一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地上,嗷嗷大叫着。
“父汗,父汗,你可要替我出头啊!”
众人一看,这不是俺答汗的四子,青海委兀慎部的丙兔台吉。
他在另外的一个大帐陪着客人吃喝,怎么突然就跑来,还要俺答汗为他出头。
出什么事了?
大帐变得无比寂静,大家都看着丙兔台吉。
俺答汗皱着眉头问道:“老四,出什么事了?”
“父汗,刚才儿子的心腹,拼死从青海逃出来,冒着风雪走了一个多月,穿过西河套,刚才找到儿子,说该死的切尽和把汉那吉,这两个混蛋,在一个多月前,趁着儿子来给你祝寿,带着人偷袭了儿子的委兀慎部,尽占青海牧场。”
众人一片哗然。
俺答汗的孙子和侄孙联手,端了俺答汗儿子的老窝,并吞了他的部众,占了他的牧场。
嘿,这是给俺答汗祝寿的大戏吗?
真他娘的精彩啊!
俺答汗脑子嗡嗡的,全身麻痹无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睛发黑,无数的金星在眼前飞舞,不一会就黯淡无光。
切尽和把汉那吉,这两个让自己在大同城外出丑的祸害!他们在明人的支持下,居然对青海动手了。
大同对峙,俺答汗虽然丢了大脸,但是他也看出来,大明暂时还不想跟自己发生正面冲突。
大明刚刚吞下建州海西女真,以及察哈尔部这么大两块肥肉,要是还想把蒙古右翼也吞下,会噎死他们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俺答汗才想着抓紧时间,把内部矛盾处理好,好让自己的汗位和家业能够平稳地传袭下去。
可是大明不跟你正面冲突,却可以在边边角角下手。
经略漠北兀良哈、喀尔喀诸部,俺答汗忍了。
对青海下手,俺答汗怎么忍?
青海十分重要,那里地域广袤,是上好的牧场,那里又挨着大明甘肃、陕西和四川,对大明腹地产生威胁,可以与鄂尔多斯、土默特和永谢布一起,南北东西多面威胁大明。
现在大明毫不客气地指使切尽和把汉那吉杀进了青海,那么形势逆转,蒙古右翼反倒被大明给包围了。
看着儿子丙兔一脸不服气,只想找大人出头的憨货样,再看着其他人暗地里议论纷纷中,眼神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俺答汗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铛的一声,他脑子像是铜锤在里面敲了一下,双眼一黑,身子往后一倒,瘫软在虎皮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