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出浴(2 / 2)

赵浔胸中淤堵的愁绪登时烟消云烟,甚至带了明显笑意,在她面前屈腿蹲下。

视角易换,这回,由他仰视虞茉:“刺杀我的人乃当朝七皇子,若那日恰直汛期,此时此刻,我已不在人世。”

安逸了两日,虞茉几乎快忘了命悬一线时的绝望与紧迫。

彼时,生与死皆是半数几率,无异于一场豪赌。

见她神色动容,赵浔继续道:“他并未从我手中讨到好处,可我也的的确确折损了不少心腹。不瞒姑娘,这段时日,实是我有生之年,最为狼狈的一段光景。”

闻言,虞茉心底不禁涌起一阵恻隐之情,终于愿意垂眸看他,神色也不似先时冷淡。

赵浔勾了勾唇,嗓音愈发柔和:“此去京中尚远,若敌兵先一步寻来,恐会落于下风。是以,难免有些草木皆兵,还请姑娘见谅。”

他洋洋洒洒说了很长一段,单膝抵着脚榻,堪称是低声温柔地解释。

虞茉鲜少以俯视的角度端详他的容貌,发觉他瞳仁极黑,睫羽浓密,尾端微微上翘。因是仰头看向自己,桃花眼恍若弯钩,非一般的撩人心弦。

她轻咳一声,别别扭扭道:“你是在哄我吗?”

赵浔迟疑:“我不曾......哄过女子。”

言下之意,便是不知如此这般,能不能算作是“哄”。

虞茉无端被取悦,碍于矜持,抿着唇不再言语,免得语气中的轻盈藏匿不住。

赵浔眼神软了软,知她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娘子,自己不该生疑,于是启唇:“虞姑娘,方才——”

却见虞茉面色倏然冷下:“还不将屏风移来,我要歇息了。”

赵浔微微错愕,不解她为何复又动怒,但依言将曲面屏风移至正中,隔档在罗汉床与她之间。

旋即,另一端传来窸窸窣窣,赵浔止步,躬身吹熄了烛火。

月光透过纱窗照入内室,微弱、朦胧。

赵浔侧耳辨了辨她的呼吸,不似困乏,便主动搭话,意欲缓解二人之间僵持的气氛,他问:“虞姑娘,明日去书坊转转如何?你不是一直想寻些话本来瞧。”

虞姑娘,虞姑娘,虞姑娘。

一口一个,她耳朵快要磨出茧子。

虞茉冷淡道:“多谢江公子美意,不必了。”

暌违已久的称谓,令赵浔眉眼一凛。他忽而警醒,忆起彼此身份,霎那间,笑意悉数散去。

见他不语,虞茉抿唇偷笑,决定以后皆如此唤他。

原以为赵浔会就此息声,她将半张脸埋入锦被间,开始酝酿睡意。不料他状似无事发生般再度开口:“你的‘死讯’,当真要由着它去?”

谈及正事,虞茉翻转过身,如实答他:“走一步算一步,我眼下不想做任何决断。”

她自认与此间毫无羁绊,可察觉到原身残留的影响之后,再难置温太傅、虞家旧人于不顾。且据赵浔所言,途中会经过萤州,虞茉其实存了回府一瞧的心思。

至少,生母温氏留下的陪房,并几个伴原身长大的丫头,她想知道柳姨娘会如何处置。

虞茉趁便告诉他:“但有一事,我心中早有决断——江公子只管当虞家长女已经死了,回去京城,先将婚约解除了罢。”

一来,与江家有婚约的实是原身;

二来,自己尚不及碧玉年华,谈婚论嫁为时过早。

正所谓福祸相倚,她这一“死”,得了自由,何必再遵循古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浔听后,弯了弯唇:“此话怎讲?”

“......”

为何从他语中听出了一丝窃喜。

虞茉心存疑虑,但还是同他说起:“十三载未见,你我原也无甚感情,成了婚亦不过是怨偶。”

他矢口否决:“怎么会。”

且不论江辰行事肆意,若当真不愿,早便退了亲,何须差人远去萤州。再者,以虞茉的容姿及性子,世间男儿,会有几个不喜她?

见他语气笃定,虞茉犯了难,正色道:“怎么不会,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好。”赵浔坐直了身。

“如若没有这番际遇,我会如约去到京城,而你渐渐发觉,我与京中闺秀大相径庭。既不会作诗,性情也称不上温婉。”

“于是你大失所望,一怒之下,向双亲挑明要悔婚。可迫于压力,最后仍是不情不愿拜了堂,大婚当日你便自请驻守边关,留我独守空房。”

“此去经年,待你凯旋,身边已有美妾环绕,届时,再将休书甩至我脸上。这不是怨偶,又是什么?”

“......”

赵浔从洗耳恭听到忍无可忍,最后带着一丝咬牙切齿道,“少看些话本。”

虞茉隔着重重纱帘吐了吐舌头,懒声说:“总之,你回去先退亲,然后寻个对仕途有利的妻子,再将那什么七皇子摁在地上摩擦。”

她顿了顿,带了几分真意:

“莫要再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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