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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乃误国之议,万万不可!”监察御史邵武见皇帝对蔡京和童贯的提议有所意动,当即出列阻止道。
见邵武劝谏,蔡京的面色波澜不惊,童贯眼中的厉色微现。邵武却依然大声道:“陛下,造大船出海所用不菲,除了博得虚名之外,于国无益,此一不可。海外番邦众多,其中颇有窥伺中土繁华,心怀不轨之国,苦于不熟悉中原的民情和道路而不能为祸,此番接引使者入朝,犹如引狼入室,臣恐今后东南沿海将无宁日,此二不可。本朝与外海诸国素有贸易往来,双方以物易物早有定例,朝廷陡然赏赐诸国,必致东南商民无以为生,乃夺民之利,以肥外人,东南州县财赋将为之耗损,此三不可。”
邵武说完之后,犹自立在殿中,双目直视天颜,仿佛皇帝不驳回蔡京与童贯的提议,他就绝不回列,甚至要以死相谏的气势。百官和亲贵原本有些赞同派船出海以怀远国的,听了他这三不可之说,不少面色都凝重起来。财赋乃是大宋朝廷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这造船出海,连同赏赐海外诸国,可是所费不菲的,如果再致使东南糜烂,只博得一个虚名,那确实是划不来的买卖。
枢密副使李邦彦却在一帮阴测测地道:“邵家乃是福建路有名的海商,反对官家派船出海赏赐藩国,接引使者,口中所说的夺民之利,只怕是夺了邵家这类海商之利吧!”
“你?”邵武被他一刺,心中大怒,愤然斥道:“佞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般污浊不堪吗?”二人竟然在临水殿中争执起来,反而将提议造船出海的蔡京和童贯撂到一边。
直到皇帝赵佑微微地“哼”了一声,两人这才自觉失礼,静了下来,犹自瞪着对方。
此时殿中静成一片,众臣僚都在等待赵佑圣裁独断。
赵佑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重臣。他心中清楚,蔡京只是擅权而已,而童贯虽然看似威武,还有稀疏的胡须,却不过是一太监,自己伸掌能让他二人位高权重,反掌能让他二人永不超生。李邦彦虽然有时相助蔡京,但并非只是朝堂援手,二人貌合神离,并非朋党。邵武虽然有些讨厌,然而,国有明君方有直臣嘛,唐太宗尚且容得下魏征。
皇帝赵佑生来才华高绝,又有父皇打下厚实的太平盛世底子,颇有经略幽燕,甚至收取关中之心,又爱奢靡治宫室,饶是大宋如此富庶,每年所受各种赋税上亿,各种钱粮支用起来,也是有所不足。适才邵武所说的其他都没有触动他,唯有令东南财赋耗损一事,令他对造船出海赏赐诸国颇有些疑虑起来。
外面诸军与百姓的欢呼声却突然高涨起来。欢呼声打破了赵佑的沉思,他抬头往外一望,三千铁骑正列队从临水殿前经过,这支骑兵全都是玄衣黑甲,胯下河西的高头大马,人人手中擎着杆大枪,经过临水殿时,将大枪斜向上举,枪头白缨晃动,甚是整齐。三千骑兵前面正中是一员银盔银甲的武将,三十左右,满脸胡须,面色冷峻,他亦和身后的士卒一样斜举着丈八大枪,身后的亲兵则奋力的举起一杆青色的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杨”字。
“这是世镇太原的杨侯世子,杨宗嗣。”副相赵质夫见官家沉吟不语,又抬头观看阅军,心知官家不欲在此时对派船队出海赏赐接引藩国一事作出决断,便知机地介绍起陆续经过临水殿的宿卫兵马来。
大宋号称八十万禁军,除了驻守京师之外,又分别建立了河北、河东、西京三大行营。河东行营兵力十万,扼守辽夏宋之间的要冲之地,河北行营兵力二十万防备契丹南下,西京行营拥兵十五万,防备夏军自函谷关东出袭取中原。这三大行营各有世袭的将门,其中河东行营遍布着世代联姻的杨家与折家的亲信。当初这两家对于武宗赵德昭登基有拥立的大功,得到了世镇河东的地位,虽然河东行营的军队和别的禁军一样轮流入汴京宿卫,但却一直在出身于折家和杨家的将领统帅之下,枢密院也曾安排过别的将领到河东系的军中任要职,不是被排挤,就是死在与辽国、夏国的边境摩擦当中,朝廷也渐渐认可了这一格局。虽然兵部和枢密院对河东行营颇有微词,但力保一方太平的河东行营在大宋百姓中的口碑却是最好的,尤其是杨家军,被誉为大宋第一的强兵。
赵佑面色颇为复杂地接受着参加校阅的宿卫兵马的欢呼,他忽然转头对陪侍在后的景王赵杞道:“杞儿,今年多大了?朕记得,还没有册立正妃吧?”
“回禀父皇,过了八月,儿臣便年满二十七。”赵杞恭恭敬敬地答道,如此大的场面上,父皇关注自己的年庚和婚事,乃是极大重视。
“嗯,”赵佑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道,“朕听闻彰信军节度使曹迪的长女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便赐婚于你,册立为正妃吧。”
赵杞闻言大喜过望,当即拜倒在地谢恩,他身旁的太子赵柯则脸色骤变。彰信军节度使曹迪乃是本朝名将曹彬的传人,官居西京行营都部署,统帅驻扎在洛阳左近的十五万禁军。西京行营在三大行营中距离汴京最近,曹氏自开国名将曹彬、曹韩之后,代代都有将才,部署故旧遍布西京行营,却对皇帝最为忠心耿耿。父皇将曹迪的女儿赐婚给自己,给自己争夺东宫,乃至日后继承大统增添了天大的助力。
官家对三皇子的偏爱昭然若揭。支持改立赵杞为太子的丞相蔡京与童贯、梁师中等交换了一下眼色,从各自眼中看出一丝喜意。而支持太子赵柯的参知政事赵质夫、监察御史邵武等则面露忧色,只因皇帝安排皇子的婚姻乃是家事,一时也不好反对。一桩涉及东宫储位之争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