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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晚上,天上一轮满月,遥遥望去一团白银般,隐隐约约见着些仙山琼楼的幻影。(八度吧李府家宴吃新肥的秋蟹。这螃蟹并非在集市上买来,乃是府中积年养在几口水缸里的,到秋天便捞起肉厚肥大的来下厨,厨娘特意用面粉裹着蟹钳炸了一道叫做“独占鳌头”的菜,赵行德哭笑不得,唯有多吃多占。佐餐的小饼则雕刻着各色精美花纹,形如满月,内里夹有酥糖,寓意一家团圆甜蜜,乃是宫中流传出来的制法,此时尚叫做月团,大约便是后世月饼的雏形了。
李格非与王夫人都微笑着看一对小儿女吃月团,弄得赵行德与李若雪二人反而颇不好意思,连一句话也没能说上。这时,家仆来报,赵行德的同门师兄宋安来访。李若虚喜欢热闹,正觉吃得冷清没意思,刚看见宋安便笑道:“宋大哥来得正好,尝尝我家自酿的青梅子酒。”时人中秋好饮酒,小店的酒往往在中午便售罄,大店则至夜里笙歌不绝。
宋安的脸色却有些怪异,接过李若虚敬来的酒杯沾唇即放,向李格非与王夫人见礼后,歉然道:“晚辈冒昧来访,是奉师尊之命,有话交代元直,可否容晚辈与元直到书房一叙。”
李格非微微一愣,他与晁补之相交莫逆,赵行德是乃徒,更是李家半子,有什么话不可当面陈说的。“无咎兄可向来不是这个脾性啊?”李格非暗暗沉吟,却仍温然笑道:“也好,你师兄弟便去书房叙叙,再回来宴饮吧。”
还在去书房的路上,四下再没闲杂人等,宋安便低声道:“元直当速离京师躲避,万万不可去参加秋闱,有性命之忧!”按朝廷律法,漏传机密当处以绞刑,宋安也是冒着性命危险来的。
原来开封府的书吏秘密通知了刑部做好接诏狱的准备,免得秋闱省试当日一下子锁拿两千多士子,这诏狱又要三司会审,大家忙得焦头烂额,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同僚埋怨开封府不会做事。而宋安亦从胥吏处得知了消息,又偷偷查看了开封府交给刑部的卷宗文书,这才匆匆前来通知赵行德速速避祸。
按照开封府的计划,将按照谋反和朋党来讯问包括赵行德在内的理学社首脑,对其余大部分士子,只讯问朋党罪状。毕竟谋反罪不论主从,一律都是死罪。
赵行德听宋安说完来龙去脉后,宛如置身冰窖,又如中雷击,整个人都已木然。他呆在当地自言自语道:“仅凭乱贼一纸檄文便将我等下狱,朝廷怎会如此荒唐,那方腊若是昭告天下,封蔡京为丞相,童贯为大将军,岂不是也要午门问斩?”,
他想到了揭帖可能招致奸党的报复,甚至想到了可能被诬为朋党,但没想到还和“谋反”扯上了关系。本朝对犯谋反罪的向来严惩不贷,本人凌迟处死外,还会株连亲属,谋反者之父和十六岁以上儿子处死,十六岁以下的儿子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姐、妹,家产田宅皆没官。而诏狱谋反罪极易被诬,那“莫须有”三字,便是最好的注解。
此刻天上那一轮明月,在赵行德眼中好似惨白的笑脸,映出地上张牙舞爪的树影摇曳,好似妖魔乱舞。而自己这孑然一身的瘦长影子拖在地上,显得分外孤独。一股血腥气直冲喉头,赵行德强自将它咽了回去,一股苦涩而悲凉的感觉填满心头。
宋安咳嗽一声,沉声提醒道:“人为刀俎,当速做决断,不可再犹豫耽搁,铸成遗恨。”他顿了一顿,低声道:“来之前我已将内情禀明恩师,恩师的意思,不可坐以待毙,当暂避一时。若没有更好的打算,恩师愿为你去找夏国使节萧并,请他设法安排让你去蜀中苏家避祸。”
赵行德被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听到避祸的建议,低声道:“就此逃走,难道不会牵连李府和恩师?”在汴京这段时间,乃是他来到这世上最为安心舒适的时日,渐渐地,与李格非一家,晁补之师徒都有难以割舍的感情,更不愿因为自己而牵连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