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寒若雪(下).(1 / 2)

逆臣 虫豸 7407 字 2018-01-23 加入书签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寒若雪(下).

战争之时,时间总是漫长而又短暂,不知不觉间,已是晌午,骄阳高悬,冬日温润下,凉风习习间,战场却是愈现喧嚣残酷。

随着狄族大军开始登城作战,一波更甚一波的冲击之下,楚军将领焦急的不断呼喝着,上元守军也变得愈加的急促。

震天喊杀声中,无数杆云梯支在城头之上,数不清的狄族战士,开始向着上元城头攀爬而上,神色狰狞,马刀闪烁。

残酷的城头争夺战,终于开始。

一部分弓箭手们开始将手中弓箭瞄准城下,箭矢如急雨般降下,但狄族战士口咬兵刃,一手撑盾,一手攀爬,毫不畏惧。攻击虽然密集,但他们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丝毫。

辅兵们呼喊着口号,在城垛上支起木板,搬运着滚木礌石,不断向着那些支在城上的云梯、以及正攀在云梯上狄族战士砸去。降落如雷,狠狠砸在狄族战士和云梯之上,一时间,不知多少狄族战士,刚刚爬到一半,就已被从天而落的巨石巨木所砸中,云梯断裂声、骨骼破碎声、临死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更有楚军将士,在将领们的命令之下,以器械之力将大锅滚油倾泻于城下,威力更是惊人,随着滚油扑洒而下,在那恐怖的高温之下,所有稍有碰触的狄族战士,身体皆是化为火团,再也无力继续攀爬,绝望痛苦的从云梯上跌下,惊起混乱阵阵。

虽然云梯在被不断摧毁,攀登云梯的战士也被不断的杀死,但狄族战士却是毫无察觉,面对身前身边的同袍们的惨死,不仅没有胆怯,反而愈加狰狞疯狂,死伤愈多,攻势反而愈加猛烈,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喊杀声震天,犹如猛兽嘶吼。

另一边,虽然楚军占有地利,但为了压制夺城的狄军,不少楚军将士因为经验不足,在抛投滚木礌石之际,离开了城垛的守护,在城下狄族弓箭手疯狂的拉射之下,死亡也是急速增加,不少楚军,本正在城头忙碌着,或许才刚刚抛下一颗滚木压死了数名狄族战士,顾不得休息,刚准备转身继续,但身体猛的一顿,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与生气,推挤之下,突然倒下,身体某个要害处,不知何时已是插上了一根箭矢。

然而,紧迫的气氛之下,面对身边突然降临的死亡,所有人却根本顾不得恐慌,只是匆匆将碍事的尸体搬离,然后就是继续搬运着诸般器物,紧张、机械、而又兴奋。

时间就是胜利。

与此同时,双方的远程压制,也依旧存在着,狄族的攻城弩车,不断的向上元城抛射着巨石,撞击着上元城的城墙,偶尔抛射碎石,漫天而下,更是砸倒一片,血液四溅,死尸遍地。

而上元城的抛石车,则是再次开始将无数密封油罐抛于狄族军中,随着火箭落下,又是一片火海腾腾,然而狄族战士却再无畏惧,只是前进步伐稍缓,无视在火海中惨呼的同袍,绕开继续向上元城扑来。

城头争夺战,从一开始,就已是进入高潮,在不断的压制与反压制间,死伤不断,遍地哀号。但战争双方却是毫无察觉,仿佛所有人皆是陷入了疯狂,忘却了对死亡的恐慌,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忘却了所有,一心只是想着进攻与防御,一心只想着制造血腥与杀戮。

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当死亡变得平常反复,所代表的就不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一组组的染血数字,残酷而又冷漠,狄族与楚军,以上元城为题,以军械武器为乐器,与哀号喊杀声为音,共同交织着一首死亡乐章。

死亡的数字不断变化攀升着,血腥的味道,渐渐遍布于城头上下,风吹不散。

这般厮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临近傍晚之时,终于开始有狄族战士躲过重重阻击与压制,幸运或是不幸的攀到云梯最高处。

第一名出现在城头上狄族战士,好巧不巧,正是出现在李犇负责的位置不远处。

这名狄族战士右臂似乎曾被滚木礌石砸中过,无力的垂在身边,肩头还插着一根箭矢,然而却仿佛毫无痛感一般,神色反而愈加狰狞疯狂,血染战袍,双眼血红,杀气满面,犹如困兽。

看到这名狄族战士出现之后,左近的楚军战士稍稍呆滞刹那,然后毫不迟疑,皆是嘶喊着向他扑去。

然而这名狄族战士虽然身受重创,此刻又面对身前数倍于他的楚军,却是毫无畏惧退怯之意。将手上盾牌猛的向着身前的楚军将士砸去,趁着楚军战士一顿间,用依旧完好的右手抓起口中所咬的短刀,就愈攀上城头向楚军将士扑去,气势之狂猛,竟是还在楚军将士之上。

短兵相接下,狄族战士与楚军战士的战力差异,却是在短短片刻间尽显无误。

面对一个立足未稳,又身受重伤的狄族战士,三名楚军战士围上,竟是无法将之逼退丝毫,只攻不守之下,用已是残废的左臂挡下一刀后,这名狄族战士抓住破绽,只是瞬间,就以短刀杀死一人,那狂野拼命的气势,竟是瞬间镇住了左近的楚军,城墙的防线,顿时被撕开了一角缺口。

“长枪队!!长枪队顶上去!!快!!”

李犇已是观战良久,在紧迫而又疯狂的气氛下,原本的无措渐渐褪去,一股奇怪的情绪开始渐渐充斥在他的心头。

似紧张,似慌乱,似战意,又似疯狂。

在听到校尉们的急促命令后,李犇提起手中长枪,随着一众同袍,下意识的就向着那名恐怖的狄族战士扑去。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他脸上的神色扭曲而又狰狞,口喉中低响着饿兽般的嘶吼,与平日里那个略显怯弱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早已忘记了军营时所学习的长枪穿刺之术,但诸般动作仿佛已是变成了他的本能,紧紧握着枪杆,收腹挺胸,全身之力集于双臂之间,狠狠一枪向着那名狄族战士刺去。

“啊~~~~~”

似疯狂,似凄厉,尖锐的声音从李犇的口中响起,与此同时,李犇的长枪,已是狠狠刺入那名狄族战士胸膛之间。

手持刀刃,长度不及李犇手中的长枪,又只是站在城垛之上,立足不稳,毫无退路,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狄族战士,竟是就这么在短短一瞬间就被李犇杀死。

临死之前,这名狄族战士诧异的向着李犇看去,眼中疯狂犹存,又带着些许不甘,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名瘦弱少年手中,然后终于失去了意识,绝望的向着城下跌去。

这是李犇第一次杀人,但李犇却根本顾不得紧张与无措,因为这次战斗,仅仅只是开始。

在疯狂与拼命之下,在无数滚木礌石的阻击之间,傍晚之前,自这名狄族战士开始,越来越多的狄族战士开始冲上城头,如之前的那名狄族战士一般,虽然或多或少皆是带着伤势,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又遭遇数倍楚军的围攻,却是毫无畏惧,只是如野兽般向着楚军将士扑去。

他们坚韧、残忍、勇猛,在登上云梯顶端之后,哪怕尚未登城,哪怕再无退路,哪怕身受重伤,也是只攻不守,甚至以身体来抵挡楚军将士的攻击,只为后来者争取一线生机。虽然楚军将士因萧漠那句“脱离军户出身”之言而气势振奋,但依然不由自主的被狄族战士身上的野性和气势所压制。

至于李犇,却已是忘却了全部,心中竟是只剩下了长枪突刺、不断的突刺,手持长枪,不断在他所负责的防线寻觅着,但凡发现狄族战士的踪影,就第一时间嘶吼着扑上去。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日落西山,晚霞遍布,李犇已是不知自己究竟刺杀过多少敌人,不知自己同样的动作维持了多久,只感到体力衰退,手脚酸麻,但依旧一如既往的寻觅的敌人。

双目环顾间,又一名狄族战士出现在他的眼中,与之前的狄族战士不同,这名狄族战士身体要高壮的多,气势也狂猛的多,通过衣着来判断,似乎这是一名狄族的百夫长,甚至千夫长。

狄族的千夫长,确实皆是千里挑一的勇士,群体环顾之下,一柄马刀依然挥舞有力,化为团团寒光,将他的身体护在中间,左近围攻的楚军战士,莫有能抵抗一回者。短短片刻间,竟已有三名楚军战士惨死于刀下。

看到这名狄族战士如此悍勇,周围楚军战士虽然有心杀敌,却又不由为其气势所慑,竟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狄族战士狂吼着,不屑的看着左近楚军战士,挥舞着马刀,仿佛死神降世一般,眼看就要迈入城头。

已是杀红双眼的李犇,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危险,大吼一声,再次挺枪向着那名狄族战士扑去。

如迅雷,如急电,带着一抹血色的亮光,李犇手中的长枪眼看着就刺入对方的胸膛。

甚至,李犇本人都没有发现,在杀敌之际,在他的嘴角,竟然还挂着些许微不可查笑意,带着淡淡的满足和残酷。

但接下来,李犇神色猛的一变,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眼看着长枪就要刺入对手的胸膛,这名狄族战士却是及时发现了突然的危险,身体一侧,已是躲过了李犇的长枪突刺。

措不及防之下,李犇收不住身体的力量,跌跌撞撞的向着对手撞去。

另一边,看着不由自主的向着自己靠近的李犇,刹那间已是进入马刀的攻击范围之内,这名狄族战士脸上挂起残忍的笑意,扬起手中马刀,就要向李犇的脖子抹去。

然而,就在这时,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发生了。

马刀眼看着就要挥砍在李犇的脖子之上,这名狄族战士却是突然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向着前方某处看去,在那里,一名在喧嚣血腥的战场中,犹显儒雅淡然、衣装片尘不染的少年,在十余名刀盾手的护卫之下,正皱着眉头向着他看来。

在这名少年身边,另一名年纪相若却气质平凡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杆精巧的手弩,正指向他的额头。

而在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竟是插着一根短短弩箭!!

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像他这种勇士,应该在杀敌无数后,死在勇力与他相当的战士手中,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仅仅杀了三名楚人羔羊,就莫名的死在楚人卑鄙的偷袭之下。

虽然不甘,但身上的力量依然在快速逝去,只是在李犇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浅浅伤痕,却再也无力持续,身体一软,就将从城垛上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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