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下朝之后(下).
“前方可是萧子柔萧大学士的轿子?”
萧漠正欲进一步向邓尚全询问究竟,就听到轿后有人呼喊,不由眉头微皱。
此时的萧漠,面对如今庙堂越来越复杂的形势,只觉得自己脑力不足,心烦而意乱;又因为这数月来领兵在外,已是久未返家,正是归心似箭,急于与亲人重逢。如此种种,却是最不希望有人打扰。
正是因为明白萧漠的心思,所以如今的萧漠虽然已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任谁都想结交,但满朝文武无数,却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正是怕这样做会让自己的形象在萧漠心中受损。
究竟是谁,竟是如此的不知趣?
“不管是谁,回了他,就说我累了,有事改日再来。”
微微叹息一声,萧漠向邓尚全吩咐道。
听此人的声音并不熟悉,方前也未听到朝中重臣出行时应有的锣鼓开道声,想来是一个连位列庙堂的资格都没有的京中小官,以萧漠如今的身份,自是不怕得罪。
在萧漠想来,这般人物,欲与他见面,不过是想向自己讨好求官攀关系罢了。
邓尚全也是明白萧漠如今的心情,点了点头,就向轿后走去。
然而,片刻之后,邓尚全回到轿旁,却是面色严肃,向萧漠建议道:“少爷,依我之见,您还是见他一面为好。”
见到邓尚全竟是少有的违背了自己的意思,萧漠不由微微一愣,心中疑惑,问道:“为何?”
“来人自称史滕,他是史家的人。”
听到邓尚全的解释,萧漠终于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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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早已提过,楚朝立国之后,楚太祖对于文人最是敬重,虽带兵出身,大字识的不多,却总是想法设法的想要消除自己身上的军阀痕迹,以“雅君”、“文君”自称,并处处向读书人示好。
登基为君后,楚太祖亦经常身着便服,与文坛众贤达聚会,或辩学,或讨教,聚会期间身份不论贵贱,言论不分功罪,如此一来,没过几年,已是尽收天下读书人之心。
一日,楚太祖再次与一众文坛贤达聚会,讨论到“圣贤”二字时,向众贤达询问“何为圣人”。
众说纷纭。
讨好谄媚者称:“陛下安定天下,赐福万民,如今又兴文而教化世人,可谓圣君,亦是圣人。”
又有古板守旧者称:“自孔孟之后,再无圣人。”
或有人稍有见识,向楚太祖解释道:“所谓圣人,无外乎知礼节、知天理、守洁志、顺天道,若世人皆可做到,则世人皆可为圣人。”
就在这时,却有一人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之中满是不屑之意,令众人侧目。
众人定神一看,却是彼时楚朝最有声望的史学大家――史良。
有人怒斥,说:“我等论贤达,君为何而笑?可是看不起我等的见解?”
史良却不理会其他人的叱喝,只是走到楚太祖身前,说道:“圣人者,完人也,然世间又怎会真有完人存在?世人皆称孔子为完人,但且不说他曾错怪弟子颜回之事,单论他奔走于列国之间,结交于众公侯,虽说屡有挫折,亦是多有风光,然而心中只想着畅胸中志向,忽视家人,十余年而不归家,使得妻饿殍、子病死,族人怨,这样的人,又安能称得上是完人圣人?若孔子亦不能称之为完人圣人,这个世上,又怎会有圣人完人的存在?”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觉得有理,不由沉默。
却见史良接着说道:“然而,世上虽无圣人完人,但世人却可以让自己不断接近于完美,渐长渐贤,老死之时,虽不敢自称完人,但已是无悔。”
听及此言,楚太祖肃容道:“请贤达教我。”
史良笑道:“无他。为人,则每日反躬自省,有错则改;治国,则以史为鉴,辨别对错是非。总而言之,陛下若能以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即使不能成为完人,但亦会成为最接近于完人之人。”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抚掌称叹,然沉思片刻后,却又说道:“贤达之言虽有理,但就怕朕身为局内之人,反而看不得明白,虽然日日反省自身,最终却有错而不自知。”
史良笑道:“陛下之疑难,我等司马门人(注一),此事彼时,自会当仁不让。”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大喜,马上拜其为银青光禄大夫,为大楚史官之首,掌管皇家档案、并负责朝中诸事之记录;其后又封史良之弟史敏为敷文阁侍制,负责在帝王遇到疑难之事时,从诸多史料中筛选历朝历代的类似情况,集中于一册,供于帝王所参考;再封史良的长子史策为身边的起居官,记录帝王的每日言行,并制成起居录,于当晚呈于帝王,使得帝王可以每日反躬自省。
一百四十余年来,史家深受诸代帝王信任,时至今日,这三项职责依然由史家后人负责。
此外,楚朝历代皇帝崩后史册之修订、书写,亦是由史氏一族负责。
由此可见,史氏一族虽然权责不大,但在楚朝,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即使势大如张谦、勋贵如王翰,若不是万非得已,亦不会轻易招惹,因为一旦得罪了史氏一族,虽然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谁知道日年后史书修订时,他们会怎样写你?让你惹上怎样的千古骂名?
所以,邓尚全建议萧漠接见史滕,不要得罪,也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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