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太子田原已是失去了对鲍杰桦的兴趣,但也正因为如此,神色间反而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尊贵。
见到鲍杰桦依然跪着,神色忐忑,田原抬手道:“却是本太子失态了,鲍大人勿怪,起身吧。”
田原的话语,虽然客气,但鲍杰桦总觉与之前相比,反而有疏远之感。但不敢多想,只是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下官不敢,太子殿下您和善待人,又对下官关切有加,下官怎能又怎敢有责怪之心?”
田原也不理他的恭维之言,只是淡淡的问道:“不知鲍大人此次前来,深夜求见本太子,所为何事?”
鲍杰桦见田原直入主题,虽然诧异,却也反应极快,竟是再次跪下,又从袖中拿出一折奏章,俯首道:“下官鲍杰桦,状告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罔顾皇恩,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夺人功勋,还请太子殿下裁断!”
说着,鲍杰桦以膝趋行,将奏章呈于太子田原面前。
田原微微一愣,但还是接过奏章,打开阅读,却见里面将刘行之如何窃取鲍杰桦功勋、如何打压异己、以及这些日子在上元城内结党之事写的清清楚楚,且多有实证旁证。
可以说,这一封奏折,即使一时间扳不倒刘行之——毕竟刘行之不久前才协助萧漠战胜了草原各族联军——但也足以让那刘行之以及他门下的那些亲信官员几年内都无法翻身了。
这还算了,更让田原惊异的是,鲍杰桦这本奏折虽然状告的是刘行之,却又将刘行之的诸般罪行,隐隐的往萧漠的身上牵扯,虽然没有明说,但任谁看这篇奏折,都会觉得刘行之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萧漠指使。
读完奏折之后,田原又看了一眼鲍杰桦,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如今萧漠风头正劲,任谁都能猜到他离封侯拜相不远了。但这个鲍杰桦,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在田原面前状告那已经拜在萧漠门下的刘行之,并将矛头隐隐指向萧漠,如果不是愣头青,就是已经猜到了田原想要对付萧漠的想法了。
很显然,这个鲍杰桦是个聪明人,而非愣头青。
但田原想要对付萧漠的想法,就算是亲近之人,也少有得知,虽然之前曾在刘行之面前隐约透露了些许,但这般事情,量那刘行之也不会向鲍杰桦透露丝毫……
既然如此,这个鲍杰桦能猜到田原的想法,就只能归咎于聪慧敏锐,善揣人心了。
再看鲍杰桦的奏章,也是条理清晰,让人辨无可辩,刀笔功夫,更是了得。
“这鲍杰桦虽然并非银妃转世,但倒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想到这里,田原点了点头,将奏章收了起来,对鲍杰桦说道:“起来吧,这种事情,既然本太子知道了,就一定会为你做主……恩,过些日子,待我巡视了北地诸州后,你就随本太子一同回京吧。”
对于鲍杰桦究竟是如何猜到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田原并没有多问,下官揣摩上意,本就是自古有之,各有办法,就算田原询问,鲍杰桦也绝对不会说出真话的。所以田原也没有多问,只要知道眼前这人对自己有用,那就行了。
而听到太子田原的吩咐后,鲍杰桦更是大喜,大声道:“谢太子殿下!!”
他知道,自己这就算是拜入太子门下了,日后前途,自然可期。
事实上,鲍杰桦之所以敢把矛头指向萧漠,却也是冒险一搏,他并不是很确定太子田原是否真有对付萧漠的想法,但鲍杰桦却知道,因为天子健在的缘故,田原已是当了二十余年的太子了。以当今天子如今的身体状况,田原日后就算登基,恐怕也已是四十有余,已差不多算是老年天子了。
而鲍杰桦遍览史书,发现自古以来,所有大龄天子,皆是对权力的控制欲极为旺盛之辈。
早早的就被确立了日后天子的身份,却又因为当今天子健在,数十年来被压制、被猜疑、被算计,君不君,臣不臣,这般太子,登基之后自是对手中的权势极为珍惜,登基越迟,越是如此。
所以,鲍杰桦在赌,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不想让萧漠这个日后的辅政之臣拥有太大的权势。
很显然,他赌对了。
…………
待鲍杰桦起身之后,田原又向他问了许多上元城的政务与现状,更是觉得这鲍杰桦思维敏锐、头脑清晰,且善于揣摩他的心思,心中对鲍杰桦的好感不由更甚,觉得这个鲍杰桦未必就比那萧漠张衍圣差了,日后倒是可以着重培养。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晚了,见到田原脸上的疲态,鲍杰桦知趣的起身告辞。
而太子田原却也没有挽留,只是叮嘱他今日之事不要外传,多盯着点刘行之云云。
然而,就在鲍杰桦刚刚退到门前,即将离去之时,田原却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对鲍杰桦问道:“你……如今可还有什么亲族吗?”
鲍杰桦微微一愣,但还是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自幼父母尽丧,只是与妹妹相依为命。”
太子田原身体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震,强用最平稳的语态,仿佛只是唠家常一般,继续问道:“哦?你还有个妹妹?可许人了?”
“回陛下,敝妹今年十五岁了,年前许给了家乡的许氏子弟,年后就要嫁过去了。”
田原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愈加明亮了,挥手让鲍杰桦退去之后,望着窗外,愣愣的不知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原唤道:“三儿,进来。”
话声刚刚落下,刘善昆已是闪身进入书房,躬身问道:“太子您有何吩咐?”
“那个鲍杰桦是江浙人士吧?我准备重用他,你亲自跑一趟江浙,帮我查查他的过往……还有,江浙那里有一许氏,年前曾和鲍杰桦之妹结亲……你找到他们,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把亲给退了。这事办好了,本太子重赏你。”
刘善昆点头应是,退了下去,心中却已是隐约猜到了太子在意鲍杰桦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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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田原算计萧漠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萧漠,却犹不自知。
萧漠出身平凡,虽然进入官场已有年余,但因为各种缘故,直至上元城一战前,都未能拥有任何根基势力,能收上元城一众文武官员于门下,也是机缘所致。
在那时,蛮夷入侵,上元城内人心惶惶,但凡稍有门路后台的官员,都找理由跑了,留下的人都是无甚后台靠山的官员。待战事结束后,这些官员随萧漠战败了蛮夷,功勋卓著,又受萧漠保举,自是归入了萧漠门下。
这些人,再加上萧漠从草原蛮夷手中救下的那些被俘官员,正是萧漠日后势力的基石与根本。其中上元城文武,又是根基中的根基。
这些人拜在萧漠门下是看准了萧漠前途无量,寻求靠山,而以他们的救国之功,日后皆是前途远大,亦正是萧漠所需,皆被萧漠当做日后的亲信看待,只等请功折子被楚灵帝御批之后,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们安插到各部各衙门之中,作为自己的势力根基。
但萧漠却不知道,一个不起眼的上元城小官,为了投靠太子,已是把这些投靠于他门下的众上元城文武,自刘行之以下,全都给告了。
这件事,一旦被人利用得当,萧漠尚未成型的势力,恐怕就要大损。
当然,萧漠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也顾不过来。
因为,如今身在京城的萧漠,正在忙于应付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的婚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