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民打着哈哈,语气甚是诚恳。
王通不由暗暗尴尬。
尤利民这是直接想堵住他的嘴,还没到地头,就开始“规劝”了。
不过这事,王通也有王通的无奈。就他本人而言,其实对“青山王”并无反感,当初青山省局和洪州烟厂的报告打上来,王通还做了批示,颇有鼓励之言。不管怎么说,作为企业,盈利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洪州卷烟厂这个尝试,国家局的领导都比较支持。
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悠忽之间,京师政治大局竟然会起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那时候也还没人将“青山王”和路线方针联系起来,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想都没这样想过。
前不久老领导忽然亲自找他谈话,却很严厉地批评了他,说他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性,对于资本主义的腐蚀毫无警觉,任由奢侈品登堂入室,腐蚀广大干部群众的思想意志。
实话说,王通当时真有点发懵。
貌似自己并没有犯这样的错误啊?老领导对自己一贯欣赏有加,不遗余力的提携栽培,猛可里提出如此严厉的批评,王通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终于弄明白,原来问题出在“青山王”上头。老领导对这种高档烟看不惯!
不对,不是看不惯,而是深恶痛绝,斥之为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东西。
老领导雷霆大怒,对于王通而言,就是天大的事情。
没有老领导的栽培提携,就没有他王通今天的高位;同样,如果今后没有老领导的关照,在风波诡异的高层官场,王通也宛如怒海一扁舟,无依无靠,是不是能安全抵达“幸福的彼岸”,实在不好说。
而现在,王通被夹在中间了。
老领导的指示,他固然绝不敢违背,但尤利民的面子,却也不是那么好驳回去的。
“尤省长,‘青山王’虽然在市场比较受欢迎,但定价方面,一直都存在着较大的争议啊……很多人都说,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一条香烟。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在资本主义国家,才有那么多等级差别,有贫富区分。目前我们的群众都还不是十分富裕,售价这么高的香烟,确实有点不大符合国情。”
略略沉默之后,王通硬着头皮说道。
尤利民笑了笑,说道:“王局长,‘青山王’的定价,其实也是相对而言的。相对于我们原先的国产低档香烟,‘青山王’的定价是比较高。但相对很多国外品牌的香烟,‘青山王’也不能说卖得多贵。比如三五牌香烟,市场零售价就在十二块至十五块之间,万宝路大致也是这个售价。希尔顿良友这些香烟,售价略低一点,也在十块左右。‘青山王’的售价可以说和这些国外香烟基本在同一个档次之上……呵呵,这些国外品牌的高档香烟在国内出现的时候,群众也开过玩笑,说这外国的月亮都比我们国内的月亮要圆。”
王通就尴尬地一笑。
这原本就是个很讽刺的事,大量的外烟涌进国内市场,售价高昂,无人异议,相反很多国人趋之若鹜,以抽高价外烟为荣,炫耀身份。国内的卷烟厂搞一个高档香烟品牌,立马就和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生活方式挂上钩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相当强大的“逻辑”。
红旗车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通不好反驳尤利民的话语,但要他深表赞同,却也有些碍难奉命。尤利民不是普通官员,王通可不能随便顺着他的语气附和一通,然后继续我行我素。他只要在尤利民面前点个头,那就是承诺。倘若转眼就反悔,只怕尤利民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一省之长,岂是能够随意敷衍的?
红旗车在机场通往市区的柏油马路上飞驰。
过了一阵,王通轻声说道:“尤省长,对于‘青山王’的问题,意见分歧确实比较大。我们局里也感到压力很大啊……”
省长大人,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我也有难处。
尤利民微微一笑。
只要王通有这么个态度就行,他也没指望亲自到机场迎接王通就能将问题圆满解决,现在看来,王通也是“受人之托”。
“王局长,有关‘青山王’的定价,生产和销售问题,我们省里的意见倒是比较一致。我们也知道局里领导有一定的意见分歧,这也很正常嘛……你这次要是不亲自来洪州考察,我本来打算亲自去首都一趟,和龙局长以及贵局的其他领导,一起探讨一下。”
“欢迎欢迎,我们热烈欢迎尤省长来我局指导工作。”
王通眼神一亮,忙不迭地说道。
“哈哈,王局长太客气了,指导不敢当。既然有不同的意见,那么大家就应该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办法来消弭分歧。”
“对对,尤省长说得很有道理……”
王通连声附和,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