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为政非但不曾生气,反倒笑着说道,看上去,他的笑是发自内心,没有丝毫不悦之意。
曾冠青一挥手,说道:“不是,我就一不适应时代发展的下岗老头子,既不是支书也不是村长,不过支书村长都是我的侄子。他们年轻,经历的事不多,见识太少,我得帮他们张罗张罗。不然这树亭坳,再过几十年也是这个穷样子,乡亲们的日子好不起来。”
这话说得豪气。
尚为政双眉微微一扬,说道:“你刚才要和小范商量的事情,我也听到了。有关这个修路的事,我赞成。不修好路,乡亲们进出大山都不方便,万一有个急病,搞不好就耽搁了。这个事,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小薛啊,你们体改委研究一下,给树亭坳村拨笔专款下来,帮他们把路修一下。”
这话却是对着薛益民说的。
薛益民微笑颔首,说道:“好的,尚老。曾经理,你们村里打个报告上来吧,看看修好这条路要多少资金……曾书记,这个事,你们区里帮忙把把关,我尽量给你们想办法。”
曾冠青大喜过望,叫道:“薛主任,你说真的?真给我们拨款修路?”
薛益民笑着点头。
国家体改委虽然不是个管钱的机构,但帮这小山村修条毛坯路,也用不了多少钱。不要说尚为政亲自发了话,就薛益民自己点个头,也能把这事办妥了。
曾书记也是喜出望外,一迭声地朝尚为政和薛益民道着感谢。
尽管这笔钱肯定是戴着帽子下来,区里不可能从中捞什么油水,没那个胆量。然而国家体改委直接给他们马崮区的一个村子拨款修路,那就是天大的脸面,曾书记脸上颇有光彩。尤其要紧的是,尚为政亲自关照拨款,就证明尚老心情颇佳,今儿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大风险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欢快起来。
“老曾啊,听说你原本是彦华百货公司的副经理兼党支部书记,怎么回老家来了,还没退休吧?”
“嗨,退什么休啊?我是让人家给优化组合下来了。尚老,我听曾书记说了,你们是专程来了解我们百货公司改制情况的,那我也不隐瞒,把我的想法跟你们谈谈吧。”
尚为政含笑点头。
秘书便紧着打开了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这就是正式的谈话了。
谢文健脸色微变。虽然他一直在暗暗要求自己,努力向范鸿宇学习那份养气功夫,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紧张。看来这个东西,一时半会真学不到位。
“尚老,我明白跟你说,对百货公司现在这个搞法,我有意见。这样搞不对。”
张力华在旁听着,不由精神大振,忍不住插口问道:“曾经理,怎么不对了?”
“就是这个合资的方法不对。让香港人占大头,我不同意。百货公司是国营单位,全民所有制,现在香港人占了大头,那我们这些原先的干部职工算什么?到底算是国家干部和工人,还是黄文越这个香港资本家的雇工?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了。我老曾上过战场,为国家打过仗流过血……尚老,我不是在这里摆功劳讲资格,我不是那种人……但我这个国家干部的身份,却不是香港人给的,是国家给的,是上级组织确认的。现在黄文越一来,就让我们优化组合,组合不上的直接回家呆着,不给发工资,只给发生活费。这算怎么回事?彦华百货公司还是不是国营单位?到底归市里管还是归香港人管?这个问题不搞清楚,绝对不行。我去年就向市里反映过,市领导谁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我记得那个常务副市长陆月,是个年轻人,态度相当横蛮。我当面向他反映问题,他爱理不理的,尽给我说歪理。谈不了几句话,起身就走,说是要去开会,把我晾在那里……还好他调走了。这个干部不行,高高在上,就知道打官腔……”
一言及此,曾冠青忍不住愤愤然起来,满脸不高兴。
他说前面那段话的时候,尚为政,薛益民,张力华等人破颜微笑,秘书走笔如飞,记得很来劲。一谈到陆月,那笔顿时就沉重起来,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记录。
一丝尴尬之意,飞快地在薛益民张力华眼里闪过。
怎么绕来绕去,绕到陆月头上了?
张力华尽管对陆月并不如何感冒,陆月本身也毫不足道,却正儿八经是他们老张家的孙女婿,这个身份改不了。中央调查组下彦华,摆出这么大阵仗,查来查去,若是最终查到陆月头上,未免过于讽刺了。
且不说张老爷子和张部长如何反应,单只自己那个宝贝侄女张冰,就绝不会答应。张力华没参加调查组倒也罢了,既然亲自到了彦华,却查出个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都交不了差。只怕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自己瞧不上陆月,而是张冰瞧不上自己了。
想象着张冰那蔑视的神情,张力华忍不住了,说道:“曾经理,陆月只是常务副市长,这样的大事,通常都是由市委书记和市长来做最终决定的,陆月只是个执行者。何况他早就已经调走了……咱们继续谈百货公司存在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