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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8-20
是夜,星辉满天。
寂静的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像一只沉睡的巨兽般,守护着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秦淮河。
红漆斑驳的大门发出一声干哑的声响,打破了如死水般的平静。两个黑影自门缝中挤了出来,一个身形单薄,一个瘦瘦小小。一前一后跑着,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守夜的打更者。
“小小姐,慢点,我我跟不上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气喘吁吁道。借着月光,二人面孔也逐渐清晰起来,这瘦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秋裳。她口中的小姐,自不必说,便是顾梓瞳。“快点!再晚了薛妈妈又要唠唠叨叨个没完!上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可千万别被她抓了把柄!”说道工钱二字,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家中几可见底的米缸,梓瞳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说来也怪,这顾梓瞳看上去娇娇弱弱,此时却似一道清风,说起话来虽微微气喘,倒也不似秋裳那般。
二人三拐两转的穿过大街,熟门熟路的跑进了一个小巷。梓瞳略平复一下呼吸,伸手有节奏敲了几下门。丫鬟开门,梓瞳刚想迈进左脚,一阵香风传来,浓郁的胭脂味呛得她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去,一个年约四旬体态丰满的女子正皱紧双眉,不满的看着二人。
“我说流盼姑娘啊,你虽说是我们采薇坊的台柱子,也不能总让客人等你啊!你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采薇坊乃是秦淮河边首屈一指的清雅歌舞坊,此中女子皆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两年前,顾梓瞳化名顾流盼在此献艺,起初每晚在此登台一个时辰。后以其舞姿卓绝,渐渐的成为了这采薇坊的台柱子。誉满秦淮之后,薛妈妈才为她调整了时间,定为每月初一、十五登台。都说物以稀为贵,不仅增加了神秘感,也可将她身价提升不少。饶是如此,每月慕名前来一睹采薇流盼风采之人也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名声大噪,可见这薛妈妈算盘打得多么精明。
此时的顾梓瞳,哦不,应该是流盼姑娘。正慌慌张张的跑向绣楼。在一间雅致的小屋之内,早已有四五个丫鬟摸样的小姑娘手捧锦衣华服,珍珠翠环恭敬而立,敬候这位名满秦淮的流盼姑娘。流盼方一坐下,四五个人哄的一下涌了过来。洗脸的洗脸,画眉的画眉,抹粉的抹粉,梳头的梳头,其中节奏,丝毫不亚于战场。不过盏茶功夫,一个似莲花盛放的大美人便站在众人眼前了。流盼调匀气息,将面纱戴上,莲步轻移,聘婷而行。
一块巨大的天然玉石隔开了前台与幕后,矗立在那里,充作屏风。薛妈妈早在石后等待流盼,一双眼睛冒着金子的光芒,向早已客满的场中扫视着。待得流盼下来,薛妈妈转过身,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可人儿,涂满脂粉的脸上绽开一个自豪的笑容。流盼见薛妈妈心情不错,试探道:“妈妈,上次走的着急,未来得及说。月初那次登台的酬金,您是不是”流盼一边说着,一遍陪着笑容,生怕薛妈妈找了借口推辞。
“我薛妈妈什么时候欠过姑娘的钱?上次当真是忙忘了,待会儿你上台的时候我叫人取来交给秋裳便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流盼,故作神秘道:“今日可有大人物来瞧你了,你待会儿上台且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多注意我说的这几个人。无论哪个瞧上你”以帕掩嘴一笑,“带回家纳为妾室,你可就算是熬出头了!”
浓郁的胭脂味夹杂着酒味扑面而来,呛的流盼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她本是最为讨厌这些应酬的,再说为人妾室,如何算是熬出头?只怕到时才是真正的掉入苦海!正欲出言反驳,想了想却生生忍住了。对于她们这些女子,为人妾室总是要比卖笑为生强的,强行与她们争辩,又有何益?只得苦笑一下,恭声道:“不知是哪几位达官贵人,还请妈妈指点一二。”
难得这多年的石头开了窍,对于流盼的毫无厌恶之意,薛妈妈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急忙道:“你看坐在最西首的那位公子。”流盼随着薛妈妈的话,一个酒鬼映入眼帘。这人年纪虽然不大,可偏要装作一副看破世事的样子,持壶将那琼浆玉液倒入口中,却也有着几分洒脱。薛妈妈见流盼只看不语,在一旁低声讲道:“这位便是那负有‘诗仙’之名的大才子刘衍。前些日子,金陵王六十大寿,他竟是座上之宾!啧啧,这般年纪便能在皇叔寿宴上占据一席,前途不可限量!”
随后,薛妈妈的目光向旁边移了移,眼光落在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身上。他正欲想刘衍敬酒,却不想被对方视作无物,尴尬的端着酒杯,愤愤饮下。一张不大的圆桌上,坐满了不知哪里来的莺莺燕燕,好不惹眼。“那位富态一些的,便是关中的王员外,人称‘财神王’!这位财神已经年过五旬,可膝下犹虚。”薛妈妈说到此处,眉头紧皱道:“说来也怪,据说这位财神爷家中有十九房妻妾,可却无一人能生出个男丁。”随后略释然笑道,“今日他可是慕名而来专程瞧你的,若你能抓住这机会,日后再为他生个男丁,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倒是可别忘了妈妈啊!”
见薛妈妈打趣,流盼却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老头最少也年过五旬了,比爹的年纪都大!自己去了难道做第二十房姨太太么?只怕几年之后自己清福没享上,倒是一分家产分不上,直接被扫地出门!想到此处,流盼不由的暗自打了个寒战,悻悻道:“既然妈妈怕我忘了您,何不自己去,没准来年能生个胖娃娃,流盼到时定包个大红包!”闻言,薛妈妈白了流盼一眼道:“你这死丫头,就知道拿妈妈打趣!”肥厚的嘴唇一瘪,“想我每日为你们这些白眼狼操心容易么我!竟然被你们这般打趣”
流盼听这哭声渐起,知道此事又要没完了,急忙道:“那位坐在最东边的是谁?看这年纪,怕是还未及弱冠吧!”说着掩嘴轻笑,这年头,连小孩都要来这地方,当真是让人堪忧。薛妈妈白了流盼一眼,嗔怪道:“早就让你多结识些达官贵人,你偏不听!”说着,眼光向东边瞟去道:“那位可不是一般的小孩,那可是张守备家的公子!守备老爷四十岁头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你别看他人小,知道的可不少”戏谑的眼神瞟向流盼,“你待会儿可千万留意这位小公子,若是把他伺候高兴,没准咱们三年的税负就剩下了,那得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薛妈妈说着,眼中的金光暴涨,仿佛看到了金库一般。
流盼看了看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人,虽然身份都十分显赫,可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没办法,谁让家里等着米下锅呢,还是去敷衍一下吧!目光在场中轻扫了一圈,不由得纳闷起来,这离舞台最近的四张桌子皆为天价,坐于此处的非富即贵。为显身价,这四张桌子总是座无虚席,今天怎么空了一张?
“一百金?一百金便一百金!”正在流盼暗自纳闷之时,耳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如同浊世中的一股清风,清澈之余却隐隐透着一股傲慢,让她不由得皱眉看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公子,他身着天青银纹长袍,头发整洁的绾在一个白玉冠中。两道微微上挑的剑眉轻轻皱起,似是对这嘈杂的环境略显反感。一双眼睛恁的好看,如天上的明星般璀璨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唇线,棱角分明的脸庞。整个人身长玉立的站在那,虽在人群之中却似散发着光芒一般甚为耀眼,让人无法忽视。他身边跟着一个白衣少年,两人年纪相仿,却完全是两种人。若说那青衫公子如太阳般闪耀,那这白衣少年便似月光般皎洁。如墨般的青丝以红色缎带束成一束,懒懒的披在身后。长相温文尔雅,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双眼睛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妩媚,若是个女子,必定极为妖艳。温文与妖冶,本是两种冲突的东西,却毫无违和感的柔和在这个白衣少年身上。只见他如兰芝玉树一般站在青衫公子身旁,面带微笑的与小二在说些什么。
片刻后,见小二欢天喜地的领了赏钱,引着两位公子径直朝自己走来。流盼的心不知为何,忽的跳漏了一拍,让她自己也下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待她调整好后再看时,那两位公子已经坐在了最前排那剩余的一张桌子上。青衫公子含笑抿茶,细细的品着桌上的糕点,与一旁的白衣少年不时交谈着什么,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着良好的教养。本是如此耀眼的人物,可身上的傲然之气,却让流盼有些新生抵触,反而对旁边那温文的白衣少年凭添了一丝好感。